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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真的将楚秋当成了衣钵传人去培养。
“知道了。”许是感觉到气氛怪异,楚秋忽然垂下目光,低声说道:“还有什么话,一起说了吧。”
方掌柜没说什么,只是站起身,走向已有一层厚厚积雪的院子当中。
院内满天飞雪,冷风一吹,寒意刺骨。
楚秋走到他身后,帮他裹紧斗篷,看着这个愈发瘦小的老头,不知为何心口发堵。
方掌柜伸手接起一片雪花,看着它融在掌心,喃喃说道:“等我死后,客栈就交给小于,这里是监察司的一处联络点,他会继续经营下去,好歹有个营生。以后若他出了什么事,你看在多年情分上能帮则帮,帮不到也是他命该如此。”
顿了顿后,老头子平静道:“燕北那丫头身世复杂,却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我走了,就由你照顾她。”
楚秋一时沉默。
似乎想说些什么,嗓子却是干涩发紧,摇头说道:“我不擅长照顾孩子,你最好再活几年,自己照顾她。”
方掌柜却像没有听见一般,继续说道:“我的面子还能管个一年半载,等我死了,起初不会有高手来找麻烦,以你的本事可以随意打发。
朝中争位之事与你无关,快则半年,慢则两年,基本能够尘埃落定。你只需要在她十八岁前保住她的命,未来无论谁做了皇帝,都会有人接手此事,往后自然与你无关了。”
说到这里,老头子笑了笑,说道:“至于监察司这边,我已将你的文书送到可信之人手里,司职那里还空着。你若有意,未来自己写,爱写什么写什么,哪怕你想当夜主,只需要一句话,自然有人会帮你。
这是我给你留的一个选择,若你不愿,那就全当没听过这话,以后不要再理会监察司的烂糟事了。”
随后,他看向楚秋腰间挂着的黑色牌子,“记得留好腰牌,免得到时候多了些麻烦。”
楚秋的指尖碰了碰腰牌,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打趣道:“你给我这块,不会就是夜主令吧?那你可就害惨我了。”
“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夜主令’。”方掌柜淡笑一声:“夜主是人,不是一块破牌子。我在世之时,‘方独舟’便是夜主,等我死后,你可以是夜主,燕北可以是夜主,只要有本事,谁都能当这个夜主。”
楚秋顿时默然。
说到最后,方掌柜望向漫天飞雪,眼神逐渐涣散,却是中气十足道:“你小子始终不懂大雪龙拳的真意,趁着今日这场大雪,我给你练一遍,一定要看得仔细了。”
说罢,他伸手抓住斗篷,用力一甩!
漫天飞雪刹那激荡,犹如倒卷而回,形成一片纷乱奇观!
方老头步子一趟,脚下积雪纷纷卷起,紧接着一拳击出!
犹如怒龙滚壁,拳势化成‘白雾’,直冲天际!
纷乱飞雪顿时一凝,隐隐约约,一条形似白龙的气劲翻涌盘旋!
一遍,两遍,三遍。
方掌柜练到兴起,突然束手成刀。
从拳法转变成刀法,开始为楚秋演练霸势九斩。
气劲激荡之间,院中积雪一扫而空,仿佛在老头子身周形成薄雾。
楚秋站在原地,只觉得眼前模糊,分不清是雪雾还是眼底的水气。
不知多久过去。
直到大雪停歇,他终于停下动作,站在院中剧烈喘息。
楚秋连忙上前扶住了他,关切的话还没说出口。
老头子便已伸出布满斑点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笑着道:“我这一辈子,做过许多大事,但最让我骄傲的,却只有三件小事。
能在那暗潮汹涌的朝堂之中全身而退,此为一件。平生恩仇无数,虽未杀光仇人,却没做过一件亏欠恩人的事,仰不敢说不愧于天,俯不敢言无愧于地,但从未有过一次亏了心意,对得起自己,这是第二件。
至于第三件……”
他笑了笑,望着已经红了眼眶的楚秋。
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生意,喃喃道:“便是临死之前捡了你这小子,将我一身本领传了下去,到了下边遇见几位老友,也敢吹嘘自己收了个好徒弟啦。”
“老头……”楚秋抓住他的手腕,急声道:“一定还有办法。”
方老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抬起手,摸了摸楚秋的头顶。
声音温和道:“人世一趟,落个善终。”
“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