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澜不解其意。
姜烛的面色却凝重万分。
他在朝中坐镇多年,不需旁人多言,便晓得如今朝廷种种弊病的症结是在何处。
因为,梁帝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将权力紧捏在手中!
林芷澜徒有长公主之位,却无实权,实际上也帮不了梁帝太多。
当朝江丞相又是皇后江芙的父亲,天下文官的一言一行几乎是以他的马首是瞻。
甚至许多人以丞相门生为荣,只知顾及着丞相的脸色,目无君主,丞相门生在京城中惹出的好几件乱子都被强行压下去了。
和江丞相不是一条心的,贬官的贬官,外放的外放。
陆沐筝当年科举时傻乎乎的,没去疏通丞相的关系拜码头。
结果直接被扔到十万大山的毒烟毒瘴里当县令,差点损失了一大人才。
军队上的事就更不用说了,洛韶敏的母家一家独大,在军中横着走。
经常借口“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在边关一带掐着商贸死不撒手,富得满口流油。
其实本朝的其他皇帝一开局多少也有这些问题,慢慢励精图治,换上忠诚的心腹就得了。
偏偏梁帝身子骨不好,子嗣又少又年幼,犯了急病的时候,真真是和鬼门关只差一步了,哪还分得出精力掌控全局呢?
有人不安分,从谋害林芷澜开始搞事情,剑指皇位,很合理。
姜烛必须得问出来包藏异心的人是谁,早做防备:
“所以谋害长公主、企图谋反之人,就在最荣耀富贵的那圈子皇亲国戚里头,对吗?”
他心中有了计较。
所谓松林县、城西王家的案子,都是为了试验出最天衣无缝的毒药,害死长公主的。
普天之下,唯有长公主林芷澜最能令梁帝不设防范之心。
主谋有两种选择,一是找个与林芷澜长相酷似的女子扮演她,近了梁帝的身,在宫廷内伺机刺杀。
其二么,就是按部就班地公布长公主的死讯,在梁帝悲痛欲绝送葬之时下手。
无论是哪一种,最终的目标都是为了除掉梁帝,谋求那无上的宝座。
韩青羽不紧不慢地抬眼,挨个地打量着二人脸上的心急如焚,不觉好笑:
“哎呀呀,既然你们说我是犯了死罪,那我这个必死之人又何必配合你们呢?”
姜烛紧抿双唇,知道韩青羽这话是在跟他谈条件。
按照以往的办案作风,如果一个条件能撬得动更大的利益,姜烛是愿意坐下来谈的。
可是这次被韩青羽制作毒药害死的人里面有他的此生挚爱!
姜家世代忠良,誓死侍奉君主,从无二心。
那他的那位仙女一样的小公主呢?
她又做错了什么?
凭什么冤屈地在皇权斗争中无辜死去。
甚至还有人将她的死作为要挟的筹码。
凭什么……
姜烛多年不曾表露心意,是晓得梁帝的顾虑,晓得满朝文武的顾虑——四大伯侯之一绝对不能与皇帝唯一的手足强强联手,影响帝位。
姜烛无声地让步了,隐藏了压抑了多年,知道心尖上的人儿和威远侯府定下婚约之日,在庭前枯坐了一夜。
姜烛想着,她能幸福就好了,至于他的事情,都没有关系。
可是她幸福了吗!连性命都活生生地被夺去!
林芷澜也听懂了韩青羽的暗示。
皇兄在她心里的分量重于千钧。
她扯了扯姜烛的袖口,在他耳边窃窃私语道:
“我觉得可以考虑一下,同意留青羽一条命,换他招供幕后主使。”
而不想再让长公主之死成为一个轻飘飘的筹码了。
林芷澜凑近跟他说话的时候,他能闻到她身上高洁清淡的体香。
能看到她骤然放大的五官,以及微微颤动的睫毛。
他将爱人的样貌全然印在了心间。
很想找出来“徐瑶”和林芷澜的不同之处,他努力了,没找到。
姜烛仍然选择着紧握住记忆中的那抹倩影:
“不!他害死了很多人,还害死了——”
说到最后及时刹住车了。
韩青羽虽不明白姜烛情绪为什么突然间变得激动,仍慢悠悠地跟他谈判:
“东伯侯,冷静一点嘛,你看我也很可怜啊,我只是旁人手上一把没有灵魂思想的刀,他们要用我的毒药杀谁害谁,我也不晓得呢。”
韩青羽直视着姜烛的眼睛。
将戴着镣铐的手往他前头凑:
“东伯侯,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咯。你不饶我姓名,我怎么跟你说庙里的那个蒙面人是谁呢?我要是先说了,小命肯定保不住了呢。”
还故作天真地给姜烛抛媚眼。
不过林芷澜被韩经韬恶心得够呛,所以她只是冷眼观摩着韩青羽这只男狐狸是怎么诱惑姜烛的。
姜烛反应强烈地不同意交易,她没想到。
那还能因为谁呢。
因为姜烛以为她死了呗。
于是在紧张刺激的审讯环节,林芷澜通体舒畅。
韩青羽话越说到后面,言语轻得像是一根在人脚丫子上挠痒痒的羽毛。
林芷澜被他说的话勾起了困意,张嘴打了个哈欠,谁料,姜烛仿若失魂落魄,眼神溃散。
他拿着镣铐钥匙的右手就快要插进锁眼了……
“南海瞳术!是南海瞳术!姜烛,你小心,千万不要着他的道!”
情况紧急,林芷澜扯着嗓子喊。
以前跟陆沐筝一起翻看武学典籍的时候看到的南海归墟派的瞳术。
据说修炼大成者可以蛊惑人心,通过潜意识编织幻想,促使人做出一些举动。
只不过传人极少,几乎灭绝。
只在武学典籍中有寥寥记载,近几十年来没人再真正地见过南海瞳术。
一声大吼似乎没起到明显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