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厨房内,风尘仆仆的墨书大快朵颐,将厨师费叔猛火爆炒出来的黄牛肉等配着饭,直往他嘴里扒拉。
前面还摆放着两大盘红烧猪肘和卤得滋味正好的鸭货。
唯一一点绿色的脆生生水灵灵的一碟子小青菜。
墨书带来的情报至关重要,他风雨兼程,这些天只顾着赶路没吃过一顿饱饭。
姜烛礼贤下士,连忙让他先好好大吃一顿,在原定的菜式之外疯狂给他自费加菜,费叔的锅铲都快抡冒烟了。
不得不说姜烛人是真的体贴周道。
知道墨书此行不易,即便案情更加扑朔迷离了,还陪着看着墨书吃饭,叫他慢慢吃,不要着急呛到。
林芷澜托腮,带着善意的浅笑看墨书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样子。
她记得,她有个皇弟,性格活泼天真,煞是可爱,奈何在步步危机的深宫之中还没长到成年就成了斗争的牺牲品。
她还有几个皇妹,结局也是凄惨无比。
林芷澜心里还是挺想当姐姐的,由此总是很顺手地把陆沐筝、墨书都当成弟弟妹妹看,有能照顾的地方就都照顾些。
哎不对,陆沐筝更像是她脑干缺失的女儿。
二人在桌上坐着陪墨书吃饭。
耳边是陆沐筝幽怨的啜泣。
“呜呜呜……”
她罚跪的时间还没过去,来厨房吃饭顺便讨论案情,姜烛都没让她起来。
林芷澜看得也心疼极了。
可是姜烛悄悄跟她说,陆沐筝是个可造之才,前途无量,假以时日或可成为大梁有史以来第一位女丞相。
由此,遇到这类观念上的错误,一定要下狠手扭转过来,官场上容不得多余的悲悯与天真。
否则,恐怕陆沐筝还没长成参天大树,就可能会在中途被折断了。
林芷澜一寻思,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常言道,玉不琢,不成器。
常言还道,棍棒底下出孝子。
姜烛正因看重陆沐筝的本领才华,才会下决心一定要把她那些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行事准则掰过来。
至少在官场上,要装一装样子吧?
林芷澜又一寻思,嘿嘿,她和姜烛真像是一对一起苦口婆心教育孩子的夫妻。
这不正是寻常百姓家过的日子么。
于是,重色轻友地沉浸在少女心事中,无视了陆沐筝哀怨的哭泣。
除了丢人,陆沐筝哭还有一个理由,就是,她发现原来不管怎样努力,她都是个现代人,她骗不了自己。
哪怕是在古代的社会评价体系下,她尽可能地去接受、顺从,按照游戏规则付出了千难万险,得到了功名官位……
可她还是不属于这里,融入不了,不被同化,更不可能逆着历史生产力发展规律去做一些不切实际的变革。
呜呜呜,好想回家。
见到平时趾高气扬、谈笑不羁的无法无天小妖女变成了这副蔫巴样。
墨书筷子一顿,于心不忍,感觉嘴里嚼着的猪肘子都不那么香了。
哎,他和陆沐筝打了好几次交道,两个人针锋相对斗斗嘴比比武,不亦乐乎的。
纵然陆沐筝刚被调来刑狱司不久,还身居要职,一下子跟墨书平起平坐了,嫉妒这个念头都从来没在墨书脑海里出现过,他是真心把陆沐筝当自家兄弟了。
墨书搁下筷子,问姜烛道:
“老大,你就让沐筝这么跪着,不好吧?”
姜烛看也不看在旁边的地上闻言赶紧挤出了楚楚可怜表情的陆沐筝。
姜烛道:
“好得很。就得彻底长记性。”
刑狱司当家作主的头头都发话了,林芷澜不好因着私交便干涉姜烛对下属的管束。
揉了揉陆沐筝的后脖颈以示安慰。
而且姜烛做出这个处分,没有出于私心,是秉公办事,林芷澜更没有干涉的理由了。
墨书彬彬有礼地唤费叔再拿来副干净的碗筷,把猪肘子最肥瘦得当的精华部位拨了大半碗,要拿给陆沐筝吃。
姜烛发话道:“她不许吃这些。”
刑狱司内根据职级的不同,免费饮食的标准也不同。
地位的差役想吃好点没关系,再付个菜钱和费叔的工费就行了。
姜烛剥夺了陆沐筝这个权力。
又要饿其筋骨,又要劳其体肤。
姜烛扫了眼满桌的玉盘珍馐,又道:
“你倒是可以给她喂个白馒头和小青菜。”
想吃荤的?
惩罚期内别想了!
姜烛就是要让陆沐筝亲身体验一下这个道理,药品给了敌人,自己人受了伤就少了一份治疗。
吃食给了敌人,自己人就要饿着!
在外头不分敌我地释放同情心容易,落到自己身上就知道滋味不好受了。
墨书无奈,收回了手。
而陆沐筝其实是没在和姜烛闹脾气的。
就是突然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正常地在古代社会里生存,颇有些心灰意冷,破罐子破摔。
“姜烛,你好狠心,我不要给你保守秘密了。”
陆沐筝又涌出了一股委屈的眼泪。
瘪着嘴,卸下了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黑犀牛角东珠臂钏,膝行挪到了林芷澜旁边,小心翼翼地把可辟毒的宝物放到了林芷澜的怀里。
陆沐筝擦了擦眼泪,道:
“澜儿,这东珠臂钏本来就是你的,今天我便完璧归赵,不能再占着属于你的东西。”
林芷澜一头雾水。
心里七上八下地打起鼓来。
她怀疑姜烛和陆沐筝两情相悦,就是由于这臂钏。
可是,明明是姜烛赠与陆沐筝的礼物啊,陆沐筝为何要说是她的?
林芷澜思绪乱急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更怕磕着碰着了这稀世的宝贝,拢在怀中。
要不要,干脆再还给姜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