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姜烛没有走远,拾掇起枯枝败叶,收拢了满怀。
看来是要生火烘干二人湿漉漉的衣物。
姜烛总是如此,说的少,做的多。
女孩子穿浸湿的衣物久了,会给身子带来诸多不便,姜烛舍不得他的明珠蒙尘,受凉水的侵袭欺负。
林芷澜张了张嘴,不知要对姜烛再说怎样的言语慰藉一二。
眼前的事情,已经是一团乱麻了。
姜烛沉默地抱起生火所用之物,运起内力,霎时间点起来了熊熊燃烧的火堆。
身在荒野,没有备用的衣服可以换,只能用火烘干了。
二人谁都没有先开口对对方说上一句话。
姜烛是急不可耐地想叫林芷澜过来烤火,却见林芷澜的眼睛眨也不眨地黏在盛光启身上。
这个嘴,便难以张开了。
他知道,经过心魔大阵后,他甚至对林芷澜都涌起了不寻常的感情——
想让她弥补他,抚平他的伤痕。
要她的光芒只能照耀在他身上。
与旁人不同,才能算是补偿。
否则他受过的那些苦痛算什么!
可是,她为什么要做个没有私心的神女,去照拂普天之下的人!
陆沐筝瞥了闹别扭坐得十丈远的二人一眼,扶着林芷澜在火堆边上坐下:
“医治病人的方案我来拿定主意,你呀,快把衣服烘干,别又染了风寒。”
换血之事凶险,便是林芷澜愿意,她也是不肯的。
况且,换血需要医用的输血软管。
目前没这条件。
陆沐筝或许可以试着用橡胶树上的天然橡胶液试着做出来,但不是现在。
林芷澜还是没坐到姜烛的身边。
一个在火堆这头,一个在那头。
隔着摇曳晃动的篝火。
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两颗曾经一片澄澈的心,此时仿佛也被蒙上了一层纱,难以看清涌动。
林芷澜心口像是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堵得难受。
她知道她突然消失,姜烛定然是急疯了,机关难寻,姜烛是废了不少周章与心力才能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寻到这儿来。
姜烛满面风霜,疲惫不堪,脸色差得能够滴水。
她也想安慰感谢,最好是能腻在他怀中撒个娇,压一压他唯恐她有闪失的心惊肉跳。
怎么却……一见面就吵了起来。
她想服软,又见姜烛异于寻常,实在难开那个口。
踌躇犹豫了一下,干脆扭头去看陆沐筝是如何医治盛光启的。
姜烛望着她的关切的背影,心思好像全扑在了盛光启的安危上,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放血疗法更为稳妥。
盛光启的经络被经年留存体内的毒素腐蚀得脆弱无比,陆沐筝也不好下猛药,在几处大穴上划开口子,任由黑血奔腾出来。
再佐以温养的丹药,稳固住已摇摇欲坠的经络,加以修复。
暂时保住了盛光启的一条命。
林芷澜托着下巴,满眼期待问道:
“他何时能够醒来?”
“看情况吧,我先说好,他日后过于劳累、受外伤、功力损耗多了,都会再犯。而且我猜他发高热的时间不短,可能醒来后就成了个傻子,你要有心理准备。”
姜烛挑了挑晃动的火苗,冷着脸道:
“既然已经拿住了犯人,直接丢到圣上面前算了。”
男人心海底针。
盛光启虽还晕着,姜烛看他不顺眼已经很久了。
这话既是他的心里话,也是想试探林芷澜一二。
林芷澜顿时慌了神,道:
“不行!”
姜烛心凉了半截,登时冷声反问:
“此人在深宫中掳走了大梁长公主,令陛下震怒惶恐,陛下另外拨了三千精兵设立凤林军专门调查。回去之后,若没有需要为此负责的凶手,陛下那头又将如何交待?”
林芷澜语塞,左右不过是,盛光启身世如何可怜,并未伤害她,皇室之人的罪孽与亏欠,她想要赎回一二。
最后还不得是要刑狱司想办法圆回去。
看来短时间还无法交差,姜烛又问道:
“你光惦念着眼前的人,你可想过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又当如何自处?沐筝是随同在你身边却让你一个人被掳走的,找寻回你的任务刑狱司一肩担着,梁帝只怕现在等着将匪徒千刀万剐碎尸万断已解心头之恨。
没了始作俑者,你觉得帝王的怒火会发泄到谁身上呢?你为了这个人,可以连刑狱司上上下下的人命都不顾么!”
林芷澜的脸色陡然惨白。
姜烛说得对,说得太对了。
以至于她没有话、也没有脸拿些话去反驳姜烛。
天家无情。
必须有人去承担天子的怒火。
不是匪徒盛光启,办案不力的人必然会被迁怒,受到责罚。
轻则官职被一薅到底,重则家破人亡。
林芷澜嗫嚅道:
“那,那我向我皇兄求情,可以保住盛光启的一条性命么……”
姜烛捡柴火之时,也拾到了盛光启的佩剑,他拿起剑鞘挑起了盛光启衣物的一角,对着火光细瞧上面的暗纹。
片刻后,已了然了盛光启的身份,讥讽笑道:
“他是梁帝身边叛逃的暗卫,不但掳走了长公主,还一把火在花朝节上将皇家体面烧得干干净净。你真当你的皇兄,是慈悲菩萨么!”
桩桩件件,全是死罪,国家法度在此,忠诚又是为君任人的大忌,放到任何一个君王身上都是不能容忍的。
姜烛的话语中还带着几分责备的意味。
他不知该夸这位小公主是宅心仁厚还是头脑简单了。
经历了那么多次的危机,难道她还不知,在宫中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你死我亡的惨淡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