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人没说话,走了,在漆黑狭长的走道里留下个背影。
绫华忽然想起来什么,叫住他:“兄长!写着奈奈名字的许愿签,是你写的吧?”
绫人没回头,看样子并不打算做出任何回答。
“我知道,一定是你。”
她自幼与兄长一起习字,怎会认不出他字迹。即使横加掩饰,细微笔锋也能被她看出破绽。
绫人漠然往屋敷大门走去,只给身后两人留下一句嘱咐:“桌上的是木漏茶室的新品,上回一直忘了给她买。她什么时候回来了,记得替我拿给她。”
酒宴,喧闹嘈杂,觥筹交错。那些稻妻官员,严肃的,正经的,谄媚的,假笑的,摆架子的,油光满面的,碰杯时,总要相互大肆称赞对方,或是明里暗里吹嘘自己一番。
空气中灌满了肥腻的肉味,与令人作呕的各种酒味。
神里绫人厌恶这种场合,但今天,他没空厌恶他们。管他们在酒宴上谄笑奉承什么,内容听不进去,只知道是人们在说话,噼里啪啦地与碰杯声交叉在一起,无限嘈杂的沙沙声。
一杯接一杯,直到眼前的人们产生晃动的重影。
酒是稻妻传统的青梅酒,挑剔的神里大少爷只喝这个,喝其他酒都会吐。
但青梅酒喝太多,还是会很难受。
绫人终于忍不住了,起身离席。虽然向来讲究礼节,但此刻也忘了向各位同僚道一句「失陪」,只神志昏沉地快步跑出殿外,在漆黑石阶边的花圃里跌坐下来。
终于,安静了。
苦涩的酒味宛如水银流向心脏中每一个间隙。在黑暗安静的环境中独处,再强大的人都容易变得脆弱。而他选择强行将所有不快隐忍下去。
思绪延伸到最远处的稻妻海滨,那边烟花盛放,热闹非凡。他们,会在那里吗?如果在的话,会在做什么呢?
一定是,她兴奋地指着沙滩上摆放的各种奖品,拉着荒泷一斗撒娇哀求,嚷嚷着要这个,要那个。
而他自信地满口答应,果真不负期望,轻而易举就给她赢回了一大堆奖品。
在许多女孩子惊羡的呼声中,她欢呼雀跃地抱着满怀奖品,走不动路,不得不撒娇要男友把自己抱起来。
神里绫人低声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以旁观者的视角脑补这些……他只知道,他不希望,不想,不要这一切发生!
神里屋敷,庭院客房。奈奈迷迷糊糊地睁眼,诶诶诶?自己怎么躺在床上?
掀开被子坐起来,房间里昏暗的落地枫灯,暖暖的黄光映得眼睛发疼。
刚刚是睡着了吗?难道……美到虚幻的蓝紫色花海,只是个梦?
奈奈伸手往小挎包里一摸,躺在手心里的,是柔柔丝绸般的蓝紫色花朵,已经有些缺水,变得皱巴巴的了。
这么说,低矮的苍穹,是真的;巨大的太阳,是真的;无限的蓝紫色,是真的;坐在海角樱草花海中,为她吹骨笛的黑衣少年,也是真的……
奈奈锤了锤疼痛的脑袋,昏沉沉的,像睡午觉睡过头,不小心睡了整整四五个小时的感觉。
这朵「海角樱草」,要先去找本书夹起来,制成干花标本,有时间再去找找莫娜小姐,问问有关命座的事……
“奈奈?”房门一开,庭院里的绫华惊呆了,“你什么时候在房间的?”
“啊?我……”奈奈挠挠头,嘿嘿一笑,搪塞道,“我翻窗回来的,睡了好久。”
绫华疑惑不解,明明昨夜看到她被兄长气走后,就一直都没见着人了。
“喏,这个,”她把石桌上的奶茶递给奈奈,“我哥给你买的,说是上回失约,这次补上。”
奈奈接过奶茶,是山茶花味的,里面的冰已经化了,在瓶身上留下大片湿漉漉的水渍。
她抬抬头:“他去哪了?”
“参加三大奉行的酒宴。”
“他好像不喝酒吧?”
“哈哈,”绫华不答,直接说到另一件看似与此无关的事情上,“今天他回来的时候,问我你去哪了,你猜猜我怎么说的?”
奈奈一头雾水。
“我和他说呀……”绫华神秘一笑,凑到奈奈耳边。
悄悄话后,奈奈吓得往后一退,疯狂摆手:“我、我和荒泷一斗才没有恋爱的想法!许愿签他也只是逗我玩玩而已嘛!绫华你怎么能这样和你哥哥说呢,万一他误会了怎么办?”
“奈奈,你急啦?”绫华笑意盈盈,满脸「你就这么在乎我哥吗」的表情。
“咳咳,哎呀不是啦……那个,我想找本书,”奈奈一脸羞赧,开始转移话题,握住绫华的肩,把她挪开去一旁,“你哥的书房,别人能随便进吗?”
“奈奈放心,旁人或许不行,但你的话……兄长绝对不会介意的。”
书斋。推开拉门,扑面而来古朴的书香味儿,点亮鹅黄色的落地灯,细小微尘于光线下旋舞。
奈奈站在高大的书柜下,费劲地仰起头,上面各类书籍数不胜数。
有用作公务资料的稻妻史籍、民俗卷宗,有枯燥必修的剑术、茶道、礼仪类书籍,以及一些供日常怡情的杂书,分类明晰,井然有序,一尘不染。
家主大人果真是个非常讲究的人呢。
奈奈巡视一圈,最后在书案前停住。这里有个小书柜,她蹲下来,里面的书籍较陈旧,应该是被他时常翻阅、最为心爱的一些书吧。
她随手拿出一本,名曰《海国奇闻志怪》,哦?看不出来,一本正经的神里大少爷还喜欢看这种鬼鬼怪怪的书。翻开,将半枯萎的海角樱草夹进去。
再想看看这个小柜子里还有什么其他书,又抽出另一本,没等她细看书名,一本薄薄的小折子从书与书之间掉了出来。
掉在裙边的地上。奈奈好奇地捡起,淡粉鎏金的封面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婚契。
“……?”
呼吸忽然急促,心脏跳动逐渐剧烈,像要从胸口处跳出来。在栖川家,她还从未见过自己的婚契,只听说是小时候,她父亲大人生前与绫人的父亲意见达成一致,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