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我的生日。今天晚上是我的生日派对。但在此之前，今天白天，我的任务是找到一份暑假实习。
走在校园里，周围同学落在我身上的的目光，我已经习惯了。我挺直胸膛，保持优雅的步伐，走进了精英楼。这栋精英生专用的楼，在六月明媚的阳光下，平整的大理石外墙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保安一边鞠躬为我开门，一边叫“大小姐”——是王震云伯父吩咐他们这么叫的。这个称呼，以前我一直觉得有名无实，但你们等着，今晚就要实现了。
我走进二楼的自助餐厅，这里有我喜爱的寿司、韩国料理、东南亚小吃、意大利面、法式甜点，当然也少不了鲜美的粤菜和香气四溢的川菜。
一桌上，几个女生在聊我今晚的生日派对——
“好激动，思思姐邀请了我，我才大一。”
“又要去滨江壹号了哦。”
“我跟爸妈去看过房，但没机会看李思衡家那套复式。”
“思思姐和王中平真是门当户对。”
他们不知道，为了显得和王中平更般配，滨江壹号的房子，是我妈妈租的。我们平时打点楼里的工作人员，统一口径是我家买的。我得一直守着这个秘密，直到……直到我搬进王中平家在半山的别墅、不再需要这套房子的时候。
我坐了下来。旁边一桌，殷之雷正在和几个男生讲些什么，他讲得忘乎所以，没有注意到我入座。
殷之雷说：“百分之百不敢说，但至少百分之九十……”
切，百分之九十？你想得美。这会儿王中平应该在卡地亚取戒指。到时候，你的胜算是百分之零。
可当我听下去，殷之雷其实并没在说我们之间的赌约——我好好想想，他也不可能说那个。
旁边的小弟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羡慕，“百分之九十你都已经……你说真的？”
殷之雷的眼神充满得意，显然，他在谈论他最喜欢的话题——“你们想象一下，当你刷到一个超火的网红，她发了个新视频，下面评论区一片‘好漂亮’、‘做我老婆好吗’，‘不敢想象她有多香’，还有什么‘要是可以娶你，我愿意把肋骨打断熬汤给你喝’，反正全是这种口水流一地的评论。当那帮屌丝还在yy的时候，我倦怠地看着枕边的那个人，头发凌乱的样子，你们说这是什么感觉？”
“啧啧啧——”
听了这些，我的食欲都没有了。反正，这顿饭不吃，晚上我会更容易穿进我选好的那条收腰礼裙。
我走进卫生间，这里比普通房子的一室一厅还大。
站在镜子前，我心怦怦地跳。一会儿的面试，我一定要通过。我绝对不能让王中平的母亲那么看我。
我审视着自己，乌黑的长发搭在白色雪纺衬衫上。我调整了黑色领结，搭配着黑色丝绸短裙和一双黑色高跟鞋。这身穿搭是我为这次面试挑选的，显出知性和独立。我抹上一款淡雅的口红，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提前走去办公楼，里面走道的空气中弥漫着冷冷的清洁剂的味道。我咽下一口口水，仿佛尝到了即将到来的面试的严肃和冷酷。
来到马克教授办公室的门口，我望着这扇门，是我证明自己的必经之门。
走进等候室，棕色皮沙发上已经坐着一个男生，短袖白衬衫紧贴宽厚的肩膀，盯着一台苹果笔记本。
何敏健——我一下认出他，虽然已经八个月没有见到他了。我的圈子是一个美丽而透明的泡泡，和他是没有交集的。去年万圣节的记忆在脑中浮现，我只删了殷之雷的那段，关于何敏健的保存完好。
在这八个月里，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联系。何敏健投简历申请过学生会，而且投了两次。我自然没办法让他通过，因为他是靠着贫困奖学金的“打工生”。这个规矩，他应该已经悟到了吧。
他的笔记本电脑的外壳有很多处磨损，苹果商标都掉漆了。他很专心，检查着一行行的代码。在屏幕的反光下，他的眼神明亮，闪出智慧的光芒。
马克教授的秘书过来宣布：“实习只有唯一的名额，马克教授一会儿会同时面试你俩。”
直到这时，何敏健才抬起头，和我四目相对。
这里没有其他同学，于是我主动开口：“上次你救回了我这条项链，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说声谢谢。”
何敏健说：“然而我投学生会的邮件，你回都没回，‘大小姐’果然名不虚传。”
我诚恳地说：“希望你还申请了其它实习。”
“这个学校本来就没什么平等可言，这份实习是仅有的靠实力的机会。”
“抱歉，今天要让你遗憾了。”
“为什么？”
“你才大一，虽然你的简历也很优秀。但我是大二的前三名。”我是真心感到歉意，“你帮过我，但今天却要因为我被淘汰。”
走廊传来马克教授硬朗的声音，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响铃般清脆的声音——那是我妈妈的声音。他们正在辩论最近央行降息的利弊，两人有点面红耳赤，想必刚才一路争辩得很激烈。
马克教授是金融系主任，头发灰白，穿着深蓝色西装上衣和米色卡其裤。妈妈穿着白色雪纺衬衫和黑色丝绸裤子。
我问妈妈：“你怎么来了？”
妈妈说：“马克教授当年是我的老师。”
马克教授说：“哈，你就是李思衡。”
妈妈说：“我来给你加油助威。”
马克教授说：“你妈妈是我第一届学生，她很优秀，我要看看她的女儿是不是同样优秀。”
何敏健在一旁嘀咕：“已经内定了，真棒。”
马克教授说：“你就是另一位选手，何敏健。放心，我不会包庇任何人。”
我们一同走进办公室，我和何敏健坐在红木办公桌的一边，妈妈和马克教授坐在对面。
马克教授清了清嗓子，“准备好接受人生最难的一次面试了吗？”——他低音炮的声音在办公室里久久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