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23日
“真的不用,”孟赵頫笑了,“放心,一点儿都不累。”
“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高兴还来不及。”
孟赵頫没有说谎。
或许身体上有些许疲惫,但这么些年来,他有好些日子没像这两天这样愉悦了。
他同陈黎的生活慢慢步入正轨,尽管孩子是意料之外的,但他比以前更有信心能好好养大他。
两年多了,常乐言一句话也没和他说过。这一次,他分明什么都没做,常乐言却愿意回到山城来。他根深蒂固的那块心病,早就随着她的那一声“爸”而烟消云散了。
离婚后曾一度觉得前路渺茫,如今看来,虽然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身边这些人的存在,给了他坚实的支持。他不至于再像以前一样,陷入自我怀疑,总觉得无能为力。
一切都在向好处发展。
他说完,便收了碗去替陈黎。
从厨房里出来时,他还不忘对常乐言说,“不着急,慢点吃,我就跟她去换一下。”
常乐言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她有些后悔。
她知道自己迟早会回来,可惜,她挑错了时间。也许晚一年或者早一年都会比现在要好——她也不至于让常英颖一个人留在汉城面对那些。
陈黎留下叮嘱,从房间出来了,继续吃饭。
见了常乐言,又想起刚才没说完的话。她在心底里遗憾地叹了口气,小宝哭得太不是时候了。
她拂着衣摆坐下,还是对常乐言说:“乐言你再考虑一下吧,我跟你爸爸都很希望你能来上面住。”
常乐言态度依旧没有变。
她给了她一个笑,嘴上还是坚持着,回绝了。
见常乐言如此决绝,陈黎不好再说些什么。
常乐言埋头吃饭的间隙,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照理来说,产妇刚生产完,总会有家人来照顾。爷爷奶奶走了有些年了,这她自然清楚。可是,她怎么从未见过她的父母?更不曾听他们提起过?
事实上,常乐言对陈黎知之甚少。
这两年和孟赵頫有关的所有事情,无一不是常英颖转述给她的。就连孟赵頫和陈黎结婚生子这事也不例外——孟赵頫曾想要当面告诉常乐言,她回绝了。
没有过了解和相处,陈黎对她而言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孟赵頫的妻子。
常乐言只知道两件事。
一是,她们搬走之后,她其实一直住楼上,和留在这儿的孟赵頫算是半个邻居;二是,她和孟赵頫在同一所高中任教,他们也是同事。
当然,这两件事早已众所周知,算不上新闻。
当时听常英颖转告她说孟赵頫要结婚时,她还尚未接受他们已经离婚的事实,也曾一度怀疑,孟赵頫是否和无数艳情故事里的男主人公一样,贪恋年轻女孩的青春姿色,才要娶一个比自己小十一岁的人——陈黎今年二十又八,在社会上,她是需要叫姐姐的。
常乐言冷静下来后发现,以自己对孟赵頫的了解,他不会是这样的人。
但,沧海桑田时过境迁,她觉得永远不会变的东西几乎在一朝之间全部瓦解。
一个夏天就足以让一切分崩离析,她再不会天真地相信什么是亘古不变的了。
他们俩从没认真地和她解释过,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或许是因为她没有给他们一个解释的机会吧。
常乐言只知道,常英颖和孟赵頫的分开对于她而言,是个放不下的执念。
她从来没停止过找寻答案——关于他们为什么会分道扬镳。
就她这几天的观察,孟赵頫和陈黎之间定然是有感情的。不管是眼神的交流还是肢体的语言,她都能从孟赵頫身上找到以往的痕迹。陈黎则更不必说了。
但她也巧妙地察觉到了细微的区别。
坐在这张熟悉的餐桌上,常乐言恍惚了一下。
以前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时,很少有机会三个人聚在一起安安心心地坐在餐桌上吃饭。
常英颖忙,时常吃着吃着就要去回工作消息,和他们连话都说不上几句。孟赵頫也是,工作时间不固定,每次只能匆匆赶回来做饭,又仓促地离开。久而久之,她的吃饭任务就交给冯厚粲和林姨了。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一直都不觉得认真吃饭是一件很必要的事情。
哪怕是在冯厚粲那里,她都会在吃饭时分心,在餐桌上怎么也坐不住。
她习惯了每一餐像扔皮球一样被送来转去,于是对待吃饭,也变得马马虎虎。
尤其是近两年,她进食不过是为了保持身体的正常机能,不让它影响到其他工作的运行罢了。以至于她对林枣阳他们家能每天早起做早餐还专门给她送一份这件事颇为纳罕,又夹杂着无数的感慨和谢意……总之,难以言喻……
在这里不同。
这里,好像吃饭比天大。
以前在冯厚粲和林枣阳家就是这样的,一定要全员坐齐才开始动筷子。
在餐桌上讲的那些话好像听起来没什么意义,可每一句都能得到认真的回应。这份集中和重视,是常乐言以前在家时从没感受到的。
常乐言收回意识。
她无意窥探陈黎的隐私,也对她和孟赵頫的情史不感兴趣。她只是希望孟赵頫能幸福。
只要保持现状就好了。她想。
不远不近,不至于打扰他们的生活,又能让她做她的女儿,孟赵頫做他的父亲。这样刚刚好。
因为疫情所造成的模糊界限,迟早会恢复正常。她还是得说,从孟赵頫和陈黎的角度而言,她回来的选择,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决定。
这样想着,她吃完最后一口菜,拿着碗筷去厨房清洗。陈黎没能拦住。
下楼之前,终于哄好了小孩子的孟赵頫从房间里出来,叫住了常乐言:“欸乐言——”
“嗯?”常乐言停住了脚步。
孟赵頫先是同陈黎对视了一眼,似是在确定刚才提议成功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