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果断否决,还有更高效的。她看向常乐言,问,“你爸爸知道这件事吗?”
“他……应该不算知道。”常乐言回答道。
她以失眠为理由得到了在楼下居住的权利,但她也相信,孟赵頫不会不知道这只是个借口——尽管这个听起来很假的“借口”,是个事实。
常英颖叹了口气。
“去医院看看吧,”她抬起眼皮,向屏幕里的常乐言说,“两年多,再简单的问题也要被拖成病,我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除封控……”
“不用,”常乐言直言拒绝,“我最近好很多了。”
尤其是近几天,她躺下去后,半个多小时就能睡着,也没有中途醒来再睁着眼躺到天亮过。
常英颖不认同:“你不要避讳就医,这世界上的很多问题都是能用科学的办法解决掉的。”也不等常乐言的回答,紧接着又说,“等年过完了,我会重新联系上官老师。”
常乐言有主见是一回事,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常英颖从来不会留任何商量的余地。
“妈——”
常乐言也有了不满,却不知往何处发,只能倔强地移开眼。
冯厚粲以前就说过,常乐言和常英颖的性子,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犟得要死。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
以前孟赵頫还在时,至少还有人从中调和,常英颖下达命令,孟赵頫就负责哄人,分工有序各司其职。软硬兼施下,很多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恐怕连冯厚粲也没料到,常英颖会和孟赵頫分开。母女俩之间没了缓冲带,硬碰硬下,总少不了你伤我亡。
常乐言怎会不知道常英颖说得没有错。
常英颖素来不在乎她的考试成绩,以前让她去冯厚粲那儿补课,不外乎为了陪陪老冯。常英颖在心上放得更多的,是她的健康,包括心理上的。
运动和睡眠一直都是常英颖反复和她强调的事,尤其是出了那件事之后……
但常乐言就是无法接受她发号施令般的方式。而且,和上官老师聊起来的话,必然要触碰到那些她根本不愿放下的东西……
常乐言再成熟,也不过是个连十八岁都不满的孩子。
常英颖十几年的母亲和领导也不是白当的,自然看出了她的不情愿,开始对常乐言说软话。“你失眠有多严重?”
“我们年纪大的不需要多少睡眠,你呢,这正是长身体、用脑多的时候,失眠两年多,精神怎么会好?”
“我说怎么好几次见你都一副状态不佳的样子。”
常乐言垂着眼不说话。
昼夜失眠的日子,不管翻来覆去多少次,不论如何强迫自己,她都没办法像正常人那样入睡,更别提回到以前那种睡眠水平。
心悸,无力,大把大把地掉发,甚至是逐渐变糟的记忆和身体。她的确是受够了失眠之苦的。
曾经,为了隐藏眼底的乌青,她一度去网上购买各种化妆品,每次见常英颖前都涂一点,让脸色不至于那么糟糕。幸好常英颖没有多想,只当她是青春期生了爱美之心,还特意提醒她记得好生卸妆、认真护肤……
常乐言知道自己的失眠源起何处。
她不愿意去改。
她没办法改。
现在……
常乐言抬头望向四周。
她深知眼前的自己还是原来那个她,却又感觉有什么同以往不再相同。
是因为不再以己度人了吗?不安、揣测、猜忌,全部都变成了眼之所见、心之所闻。在真实面前,所有的疑虑都不堪一击。
她没有特意去做些什么,只是待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吃饭、交谈、做事,心境却已然发生了改变。
那些褪了色的人,那些她以为不会再像往前那般有过多交集,要渐渐淡出她生命的人,因为这一次的机缘巧合,再度鲜活起来了。
她本来只打算在这儿待两天的。昨天就该离开这里,回到汉城。
几相缠绕的命运之线,早该如点水蜻蜓般,一触即离,从此,分道扬镳。她没对人生的缘分抱多大的希望,但上天好像给她开了个玩笑。
或许,正是化作星星点点的天上人,故意给了她这次留下来的机会——来解结。
她不知道还能在这里待到几时,那既然都到这儿了,就安生住下吧。
那些纠结了她两三的事,就此解决吧。
过了半晌,她才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不止步,不停留,去飞,去闯,去看这广阔的天地。
正如冯厚粲所教的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