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纠结后,决定体谅父母的感受,放弃捐赠——总得有一方妥协。
常乐言不知道孟赵頫和常英颖是怎么想的。他们完全赞同她的做法吗?还是他们只是选择了退让,将她的想法放在了他们本身的感受之前呢?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自己的亲人以这种方式离去,其他的爸爸妈妈不一定会这样做。
她意识到了这一点。
“你知道人死之后会经历什么吗?”常乐言突然问。
“被推进焚烧炉,高温火化,有人可能会留着完整的骨架,但没有关系。TA会被敲碎、捣磨,然后装进骨灰盒里。”她说得自然,声音没有丝毫的波澜。
前一段对话时,林枣阳还算平静,可当常乐言讲到这里时,他却忍不住要皱眉。
“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不同。”
常乐言面色如常道。
“还好,没有意外地等到了这一天。”
“也算了结一个心愿。”
电光火石间,有一个念头陡然升起。
像是被什么给紧紧钳住。林枣阳忽然变得无法呼吸。
“常乐言——”他突然叫住她,“不要告诉我你认真思考过这件事。”
不是平静地研究死亡的意义,或者寻找死亡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而是,真真切切的,想过去死。
想到这里,林枣阳喉头已经哽住。
有什么又重又沉的东西一下子朝他压了过来。
“没有意外”。
“了结”。
她的每一个用词都让他胆颤心惊。
林枣阳不敢再往下想。
他甚至不自觉开始回忆,她手腕上是否出现过不曾有过的伤疤,她还说过哪些奇怪的话,她有没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林枣阳垂着头,额间的发挡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说的是个问句,尾声却是沉下去的。
像在讲一个事实。
声音里……有常乐言都觉得陌生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林枣阳终于听见她的回答。
“没有。”她说。
她只是,之前……不知道该怎样活。
林枣阳上前一步——一下子抱住了她。
他的声音藏在厚厚的衣服里,很沉,却因为在耳边,她听得很清晰。
“不要想这些,答应我。”
他在发抖。
“答应我。”
好紧。
常乐言站在原地愣了很久。
——
林枣阳或许不知道。
冯厚粲去世、常英颖和孟赵頫离婚、她跟着常英颖四处游走的时候,她时常会想起他来。
去的地方很多,也见到了许许多多的人,她看见无数种新鲜的东西,尝到了数不尽的美食,可一扭头——没人在身后。
她没人可分享了。
她被环境带动着,在陌生人面前微笑、夸张地惊叹、和人群一起大笑,可一回到酒店,一关上门,她就觉得好累啊。
真的好累。
好空。
常英颖在厕所洗漱的时候,她什么也不做。一个人坐在床沿,不换衣服、不开手机、不看电视,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墙壁。
好空。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直走在人流里,身边一直有常英颖在,她还是觉得身边空无一人。连空气的流动仿佛也有了声响。
好空。
后来,当她在黑夜中频繁地睁眼,无事可做。
她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
她发现了。
不是周围太静,是她心里有了一个洞。
常乐言知道自己曾站在悬崖边上,底下有狂风、巨浪和黑洞。
迈一步是粉身碎骨。
她还以为自己已经离开那里了,来到了安全区。
但现在她发现其实并没有。
她踩的是实地,眼前也有了路。
可偶尔还是会出现一些幻觉——错以为自己还没有完全离开,还是距离万劫不复只有半步之遥。
仍心有余悸。
她是个易碎品。
但林枣阳将她给包裹住了,即便他似乎不知道她并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透明玻璃瓶而已。
“扑通。”
像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有什么干瘪枯萎的东西重新被注入了生命,迅速回血。
“扑通,扑通。”
跳动愈发强劲有力。
半晌,她终于抬起手,回揽住他的腰。
半只手藏在袖子里,抱得并不是很实,但她觉得他能感觉到。
“不会的。”
常乐言回。
“我现在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