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9日
直到差不多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之前,林枣阳都没有再拿起手机看一下消息。
他明白,是因为他的胆怯。
他一边收拾着行李,一面一心二用,思绪纷飞。
为什么?
林枣阳不断自问。
他在害怕些什么?
同样的情绪出现过无数次,林枣阳没办法为自己的问题找到合理的答案。
他喜欢常乐言吗?
林枣阳心里冒出这么一句话。
——这是什么蠢问题?
他几乎是生气地想,不到一秒便将这个质疑给否决了。
但这种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另一个声音凭空出现了,在他耳边问道。
林枣阳无意识地在心间重复着这句话,望向书桌上的那个相框。
两张照片被严严实实挡在了相框背面。
第一张照片被藏起来的时间,是小学。
说来好笑,他小时候确实还挺幼稚的。
大家似乎总认为女生爱八卦,他不知道人们从哪里得出来的这种误解,男生之间也经常会讨论很多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比如,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第一次听到这种话的时候还是小学,开始当练习生之前,他几乎都能猜到自己那时的表情。
——喜欢?什么喜欢?
定然是一脸茫然。
他还在想怎么多收集点干脆面的卡片,怎么把溜溜球玩得更转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偷偷先走一步,开始思考起这种人生大事了吗?小学时候的他是这么想的。
没错,他当时还十分单蠢且天真地将“喜欢”和“结婚”视作亲密伴侣,认为它们密不可分甚至是可以画上约等号的。
即便如此,他记得他还是默不作声地收起了自己的害羞和震惊,假装成一幅“我当然知道你们在说什么”的样子,在大家大谈特谈的时候故作深沉地点头——其实听他们讲时,他只觉得头脑空空,脑袋里什么人也没有。
再一次听到这种问题时,他已经进公司有一段时间了,常乐言也才搬过来,差不多一两个月的样子,他跟她还不熟——当然,可能只是他单方面这么觉得——再听到这个问题,他已然换了一种心境。
还是隐隐约约地觉得这是一件需要认真的事,然而他一心只想追上大家的脚步,变得更会唱更会跳一点,不做课堂边缘的隐形人,根本不曾想过这个问题。他们聊得特别开心,不过或许只有他自己记得,他从头到尾也没说过几句话。
不是他不想,是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完全插不上嘴了。
他已经开始和大家变得不太一样,但那时的他还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再下一次,他已经上初中,渐渐在公司和大众眼里变得出彩了。
埋头写作业的时候,他偶然听见旁边一堆同学在聊天,也嘻嘻哈哈地在讲这件事。
很奇怪的,与前两次大不一样,他脑海中很快就浮现出了一个人的样子。
那是常乐言开始有意在学校里避开他的那段时间。
他们几乎只在放学后见面。
他想起了常乐言的笑脸。
说实话,对于常乐言不怎么在学校理他这种事,他起初真没觉得有什么,反正回家后总能见到,而且除此之外,他们之间一切都是照常的,没有任何变化。
罪恶一点想,对于常乐言的主动避开,他甚至有点似有若无的庆幸。
他从来没有和人讲过这一点,或许是有意避而不谈吧,毕竟也不是什么好的心思。后来也在琢磨中逐渐想明白了,那是初尝名利滋味后终于暴露出的本性——他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
自私到有点丑陋。
像是在浓雾中等待已久的人终于见到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林枣阳顿悟。
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不对,林枣阳又摇摇头,或许更早。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时候的他究竟是以怎样一种姿态去面对常乐言的。
那早就超出了“朋友”的界限。
但是他不承认。
直到常乐言离开,他飞去北城,他都没有承认。
不承认就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
无论是他的梦想,还是他和常乐言的关系之间,都不会出现一点儿差错。
所以他真是个混蛋啊,林枣阳心想,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他主动放弃过常乐言一次。
为了自己的利益。
如果是他,他还会接受这样的人吗?
答案是否定的。
他很固执,只认死理,对待坏事和好事都是这样。就像他至今还记得当初找到他家追着他跑抢走了他外套的那几个私生的脸一样,他也对六一那次台下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忆犹新。
算是某种精神洁癖吗?还是他对于安全感的定义太过于高了?抑或是,他还是天真至极,认为这世界上是拥有纯粹到不掺杂任何灰点与杂质的、像空气中曝晒的太阳光线一样的,毫无孔隙与缺点的感情?
他无法接受“被抛弃”。
但这又很矛盾。
转换一下,如果那个人是常乐言,他的态度好像又变得极为微妙。
他在想:没关系,只要她还愿意将他捡起来就好。
他会心甘情愿跟着她走。
想到这里,林枣阳嗤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嘲讽。
他有什么资格想这些。
明明是他最先放弃的。
可,想得越多,他越发觉得难过。
常乐言她……是怎么决定接受他的呢?他分明这么过分……
林枣阳垂下了头。
“咚咚。”
房间门被敲了两下。
“怎么样,言言回你了吗?”
背后传来杨春梅的声音。
林枣阳回头,摇了摇。
他没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