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一副愁眉莫展的样子？”杨春梅盯着他的表情，问，“舍不得走啊？”她说笑着，来帮他收拾衣物。
林枣阳笑着摆头。
不是。
“妈，你是怎么决定跟我爸在一起的？”林枣阳突然望向杨春梅，问。
杨春梅心里丁零一下，警觉了起来。
不晓得是不是跟乐言有关。
她不动声色地回看向他，笑了笑：“怎么突然对我们俩感兴趣了？”
林枣阳叠着衣服，不作声，之后才小声道：“就是问一下。”
杨春梅也不是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才行，她将整理好的衣服放进他的行李箱里，望了眼窗外，太阳刺得人晃眼。
“你别看你爸现在这样——”杨春梅忽然转了过来，对他说，“他年轻的时候其实还是蛮帅的。”
“要不怎么说你妈我也能看上他呢。”想起久远的记忆，杨春梅情不自禁地笑了。
林枣阳点了点头。
虽然他爸现在操劳得老了不少，但他见过爸妈以前的照片，是真的很好看。
“其实……你爸当初看上的不是我。”杨春梅凑到他耳边，小声说。
“啊？”林枣阳猛地看向她，这话还是第一次听见。
杨春梅和林长丰是一个村里长大的。
家隔得不太近，但因为年纪相仿，上的是同一个年级，村里的学生又不多，他们总被分在一个班上，可以说是从小到大的同学吧。
不过也就是这样了。
杨春梅老早就注意到有这个人了，她觉得他在他们班上还挺出众的，倒不是因为成绩好，就是单纯地长得好看——在一众黑不溜秋歪瓜裂枣的瘦竹竿里，就他看起来眉清目秀的，跟那电视机里的演员似的，看着就让人欢喜。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其他方面都太过普通，既不属于爱打架闹事的混混类型，又不是班里数一数二的优秀学生，脸蛋之外的事情，全都在中游徘徊，导致他存在感不强。好像除了她之外，都没有人发现这一点。她和朋友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朋友都想了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像注意到这个人似的，说了声“对哦”。
有段时间他就坐在她前排，斜前方，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也是那时她朋友才悄咪咪地戳了戳她，说：“欸，你好像说得对欸，他还真的挺帅的。”
她的朋友，也就是她的同桌，可以说是班花吧。
也是林长丰当时喜欢的对象。
杨春梅说，我看过好多次，你爸每回转身过来，一对上她的眼睛的时候，那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他自己还不知道呢。
杨春梅乐呵呵地讲。
他每回给人家带吃的，又觉得不太好意思，也会给她分一点，一来二去，他们三个都混熟了。
那个女生可能至今都不知道他追过她，杨春梅笑着说。
“啊，那你们是怎么……”
林枣阳意外地问。
杨春梅又是一笑。
他们几个成为前后桌之后，交流比以前频繁了许多。
有时候甚至会特地一起上下学。
他们三个中，那个女孩子每次都是最先到家的人，林长丰知道她们俩走得近，就会故意跟她一起多走一段，把她也送回家，最重要的是，他会在路上有意无意地打听那个女孩子的喜好。
然后杨春梅找了一个机会就直接和林长丰告白了。
她说，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女生，但是无所谓，我就是跟你说一声，我挺喜欢你的。
弄得林长丰吓了一大跳，好几天都没敢再转过来跟她们讲话。
连回家也不一起了。
要么说杨春梅眼尖呢，一瞧林长丰就是个实诚人。
果然，过了一个多星期，林长丰又重新过来跟她们说话了。
不过这次脸红的对象换了一个人，变成了她杨春梅。
“你爸说，他是听我告白之后才注意到我的。想了一个多星期才发现我很好，比班花还好……”杨春梅抚掌大笑。
后来，他们开始恋爱。
毕业，成年，打工，他们一起见证过生活的残酷，但依旧没有分开。
有段时间，她家老人生病了，兄弟姊妹们都过得拮据，往往只给点牙缝钱给老人治病。就林长丰一个人老实，情愿花光家里本就不多积蓄也要把老人给治好，最后是治疗得差不多了，他们的日子却过不下去了。
林长丰就说要出去闯闯，说不定能挣点钱回来。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们都不知道。他说她先留在家里，等老人把身子养好。他会寄钱回来，等他安顿好了就接她过去。
杨春梅一开始答应了，林长丰也说到做到，三四个月的时间，挣了他们平常在家半年才会挣来的数额，并且绝大多数都寄给了她。
端午那天，村里有人要去城里的孩子家，车上有个空位，能搭个便车。
她想着家里都有顾着，林长丰也出去这么久了，每次寄信回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就想去他那儿看看，等今年庄稼收完，她就和他一块儿去。
但见到那个画面时，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林长丰跟着人家做工。
几平米的宿舍，密密麻麻住了十好几个人，一进门都找不到可以坐的地方。宿舍是铁皮的集装箱，没有洗手间，洗澡只能靠外面的水管解决。要想上厕所，要么自己找地方把货卸了，要么“娇贵”一点，自己跑到三百多米外的公厕去。大夏天的屋子里，闷得人都喘不过气。
每天做的是体力活，但吃的饭连油水也没有。别人还会给自己留点烟酒钱，偶尔加加荤腥去小酌两杯，就他这一个蠢蛋，天天咸菜米饭过活着，靠汤底里捞起来的那两块肉撑起全部。他一个将近一米八的大小伙，睡在那张床上，腿都伸不直——几个月的时间，他不仅变瘦了变黑了，甚至连背都佝了些，直到现在都还是这样……
杨春梅记得自己当即眼眶就红了，也不担心过来之后会怎样苦怎样难了——一周之内便打包好了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