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晨光熹微,外边日头正好,透过稀疏的枝桠洒满一地。昨个夜间下了场大雨,风中漂浮着氤氲的水雾,空气尤带着一丝尘土的芬芳。夜间被大雨打落下来的嫩叶上还存留着一颗圆润饱满的雨滴,晨光打在上面,好似一颗价值连城的水晶玉佩。
却蓦地被人踩了一脚,平白坏了美感。
温长訢尚未察觉自己无意间坏了一副“水晶玉佩”,她方才做了噩梦被惊醒,发现阿娘不在榻上,以为是去了偏院寻爹爹去了,便没放在心上。洗漱好后一心想着爹娘,早膳未用便去了偏院寻他们。转了两圈发现偏院空空如也,连个人影都没有。觉得奇怪,故转而又去行谨院瞧了瞧,竟连谢知行也不见踪影。
四下寻不到人,只能先回了瑶静院。迎头遇上了崔姨,温长訢眼前一亮。旁人若是不知,崔姨定是知晓的。
不料崔姨是来寻她的。适才温长訢刚醒,崔姨就去了膳房将这早早熬好的东西端了出来,再回房时已不见她的踪影。摇头无奈,只能将这碗东西捧了出来,正巧刚出了院子便遇上了。
温长訢跑上前,正欲开口,却被崔姨打断。面前被递过来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光看叫人瞧不出是何东西,凑近一闻,原来是碗葛花解酲汤。昨夜宫宴上饮了些酒,对温长訢来说如同喝水一般,自然不会将她醉倒。后回了府倒将这事忘了干净,难为崔姨还惦记着。
到底是崔姨的一片好心,温长訢劝了劝自己,暗自给自己鼓劲加油。不是她反应过大,而是这葛花解酲汤的味道着实……特别。皱着眉将碗里的东西一饮而尽,温长訢的一张小脸顿时变得皱皱巴巴的,喝完便迫不及待开口。
“崔姨,你可知我爹娘去哪了?”
崔姨一猜便知她要问什么,嘴角含着笑,将碗接过来。
“老爷夫人今晨醒得早,昨个夜里便邀了谢大人一齐出府逛逛,不到辰时便已出府。夫人见您仍在梦中,睡得香甜,不忍叫醒。遂先一步走了,估摸着只过去了一个时辰。夫人还特意交代了奴若是您醒来,去西巷寻他们便是。”
西巷?莫不是她想的那个西巷?
数年前京中发生了一桩纵火奇案。一大户人家家中走水,偏巧那几日大风不断,火势之大足足烧了一天一夜,才堪堪停止。府内上上下下近百口人,竟无一人生还。是天灾还是人祸,至今无人解答。府上东西一俱被烧毁,就连走水原因都查不出。
那座被烧毁的府邸,便在西巷尽头。
温长訢仔细想了想,她初来京城那时,便是从南万里口中得知此事。若她没记错的话,在那户人家出事前,西巷乃是最热闹的一条巷子。客栈、典当行、酒楼,就连那勾栏瓦舍都是有的。后出了这事,时不时就有人号称在西巷撞见了鬼!做生意的最是迷信,掌柜的生怕染上不干净的东西,纷纷将铺子搬走,久而久之,西巷便冷清下来了。她上回去看,也不过在巷口转了转。西巷里只余几间成衣铺子,着实冷清,安静得有些诡异,只好放弃了往里走的念头。
若说爹娘初来京城不知此事倒也属正常,但谢知行在京中待了那么多年,理应有所耳闻。偌大的京城,怎的就去了那里?温长訢不解。却也不做过多猜测,等她寻了爹娘一问便知。
谢知行三人此刻就在那座被烧毁的府邸内,准确来说,是四人。
“能从这般大火中死里逃生,真当是命不该绝。”温俞安望着眼前的断壁残垣叹道。若单从外边看来,倒还瞧不出有火烧的迹象,不料里边竟是这副模样。
目之所及之处皆是大火掠过烧毁的痕迹,墙体倒碎,地面上俱是碎石瓦片,无一处可以下脚的地方。纵使如此,却还有几间偏院幸免于难,只是过了太久无人理。野草疯长,早已将原来的路覆盖了去。抬头望去,许多瓦片已是悬在半空,看上去,怕是再经不起一场大雨了。哪怕过了数年,也不难叫人看出那日火势之大。
原是个富贵人家,只是大火无情,卷走的不单是外物,更是近百条无辜含冤的人命!若没有当日那场大火,阿德便能备受家人宠爱,无忧无虑地长大,而不是身负血海深仇,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阿德自踏足此地便只字不语,昔日眼前的熊熊大火仿佛未曾熄灭,五脏六腑被烈火灼烧,烧得他险些喘不过气。眼底的仇恨几乎快要溢满出来,整个人因刻骨的仇恨透出一股子狠厉的危险。身旁之人察觉到不对,伸手轻拍了拍他的背脊。阿德一怔,片刻之后,眼神总算清明了些。
陆晴苑放心下来,随即不再停留,带着其余三人绕过面前的碎瓦径直往外走。偏不凑巧,前脚他们刚走,后脚温长訢也孤身去了西巷。原是不打算往里走的,只在那几间成衣铺子转了几圈,未找见他们,这才打算往里走瞧瞧。
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尽头,尽头是一堵石墙,大门还需靠左走个两三步。温长訢越靠近好奇心便越重,想着青天白日的,总不能闹鬼。索性一鼓作气,伸手将那扇大门推开。入眼便是一片废墟,只待了片刻,正要走,却听到某处传来窸窣的响声。脚步一顿,再放下来时却是换了个方向。
声音是从偏院侧房传出来的,只方才一瞬,现下再听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刚走到房门,温长訢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拉了进去。
房内光线昏暗,温长訢方才被拉了进来,害怕紧张之余,还有几分……想笑。不为别的,而是因为将她拉进房内之人既不是歹徒,也不是小偷,而是一个……小孩,就连身量也只到她的腰间。
确认门关好后,那小孩才转过来,轻咳了一声,有模有样地朝她行了一礼。却因手短而胖,做的不太规范,反而有些滑稽。
“姑娘可还好?对不住,方才事出有因,吾不是有意冒犯姑娘的,姑娘可否能原谅吾?”声音有些稚嫩,却叫温长訢莫名觉得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透过昏暗的光线,温长訢将视线定格在他的脸上。那小孩抬起头来,目光同温长訢对上,见她竟这般直勾勾地盯着他瞧。哆嗦了一下,随后不动声色地挺起身子,好叫自己看上去有气势些。
我方才?便是被这小孩拉进来的?温长訢怀疑自己。
环顾了一下四周,烧毁的痕迹过重,只差将这偏房也烧作灰了。无人踏足的地方长了些野草,常年照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