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小心翼翼地替沈知礼脱去鞋袜，又去拧湿了毛巾，替他轻轻擦拭着脸和手。
他喝了酒，所以此时面色微红，透着一股子明月从未见过的可爱。她不禁笑了，伸手在他的脸上戳了戳，而后手指落在他弧度分明的唇上，轻声道:“沈知礼，你怎么可以这么好看呢？”
他没回应，似是睡得很沉。
明月便将脸贴在他的胸前:“你今日见到你爹了是吧？你爹可有关心你？若他没有关心你，你是不是很难过？不过其实也没关系啦，沈知礼，你有我呀，我会心疼你，照顾你，一辈子喜欢你……”
话音未落，却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待反应过来，明月整个人已然被他压在身下。
明月愣了愣:“沈，沈知礼，你怎么醒了？”
沈知礼不说话，只是双眸泛着红意，却不像是情欲爆发，倒像是……哭过的样子。
他就那般看着她，也不说话，他的眼眸本就深邃，像是要把她深深烙进心里一般。
明月怔怔地看着他:“沈知礼，你怎么了？你不开心吗？是不是你爹……唔……”
余下的话，都被他突如其来的吻给尽数吞没。
俩人已许久不曾亲热，加上喝了酒的缘故，沈知礼今夜尤为放纵。明月身子还未恢复好，他却也不知心疼一般，要了她一遍又一遍。
夜半，屋外月色浓浓，似轻纱虚虚笼在人间。
沈知礼抱着怀中已经熟睡的人，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静安寺是皇家寺院，地处京都城郊的麒山之上，专供皇亲国戚以及朝中大臣的家眷祈福叩拜，所以平日里香客并不多，寺院虽大，但很是清静。
钱皇后便是在此地修行。
此时正值深秋，通往小院的那一片枫树林一片火红。
沈知礼踩过层层枯叶，站在小院的佛堂外，看着那道清瘦的身影，回想起幼时自己生病的时候，是这个女子将他抱在怀中，一遍又一遍地轻哄。每回他喝过药，苦得小脸都皱成了一团，她便总能掏出蜜饯来，哄着他:“知儿乖啊，吃了蜜饯就不苦了。”
被钱皇后养到膝下之前，沈知礼在偏僻的宫院里受尽了欺辱。因着他没有母亲，皇帝又不重视他这个儿子，他的身边便只有一个伺候的老嬷嬷，不说其他皇子公主了，甚至连那些宫女太监都敢欺负他。无人的时候，他们甚至会暗地里嘲笑他是“下贱的宫女生的下贱的种”。他不在意旁人怎么对他，可他不能忍受旁人辱骂他的母亲。
有一次，他听到几个太监背地里嘲笑他的生母，他头一次发了狠，同他们扭打在一起。但那些太监心知没人会替沈知礼撑腰，于是竟联合起来，对沈知礼动起了手，他们甚至想把他打死，届时直接报个“染了风寒，不治而亡”，这个皇帝连一次都没来看过的儿子，算哪门子皇子？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太监发了狠地打他，沈知礼年幼，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很快便被打得动弹不得。那时候，不过六岁的七公主沈筠惜恰好贪玩，经过此处，见状，直接将此事报给了钱皇后。
钱皇后得知消息，这才知道，六皇子在臻萃轩过得竟是这样的日子。
从那时候开始，沈知礼便被接到了钱皇后所居的宁清宫，从此有母后疼爱，有兄长庇护，还有一个可爱粘人的小妹同他作伴。
钱皇后诵完经以后，才转过身来，在看见沈知礼的那一刻，她眸光一亮，嘴唇动了动，可最终还是压下了一切情绪，只淡淡地问了句:“何时回的？”
“前几日刚到。”沈知礼忍住酸涩的泪意，“母后一切安好？”
“都好。”钱皇后淡然一笑，“你在锦州，一切可好？”
沈知礼点点头。
钱皇后道:“那便好。”又引着来到石桌旁，“坐吧。”
沈知礼坐到石椅上。
钱皇后看着他，问:“阿知来寻母后，可是有心事？”
“母后。”沈知礼垂眸，像幼时一般，遇到难解的问题，眼中透着无助，“儿臣有惑，不知何解。”
“已经有多久，知儿都不曾同母后诉说心事了？”钱皇后心中明了，“这一次，是因为你太子兄长吧？”
“儿臣心中有一心爱的姑娘，她是南疆女子。前段时日儿臣被人暗算，险些丧命，是她救了我。儿臣与她，已私定终身。她是孤女，我是皇子，我知未经父皇同意，我与她绝无可能。但这一生，儿臣只要她一人。可昨日在宴席上，父皇当众赐婚我与谢家姑娘。”
沈知礼自幼孤苦，唯有在钱皇后面前，他才能像个孩子一般，同母亲诉说自己的委屈:“儿臣不知，该如何做，才能保全所有人。”
钱皇后听了，动容道:“你是个好孩子，母后一直都知道。”又问，“那谢姑娘，可是谢阁老的孙女？”
沈知礼颔首。
钱皇后心下了然:“此事，是你皇兄一手促成的吧？”不等沈知礼回答，她便又继续道，“你皇兄，终究还是选了这条路。同你们的父皇一样，为了这江山，宁可舍弃身边最重要的人。”她苦笑道，“可奈何他生在这帝王之家，若是不要皇位，那便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世间之事，从来就少有双全之法，择其一，必要弃其一，因此人人都活得艰难。”
“可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都权衡利弊？有些时候，只想顺心而为罢了。知儿，你同母后说，你想留下那位姑娘吗？”
沈知礼心头郁涩，哑声道:“儿臣想自私一点，将她留在身边，可那样她就要面临数不清的明枪暗箭。”
钱皇后问:“若是舍弃她，能护她周全，你可舍得？”
如何舍得？
可舍不得，又能如何？
从前无论多苦，沈知礼都不曾这般迷茫无措过。若是舍弃了她，那他这一生，便再也无法拥抱月亮了吧。往后余生，便只有无尽的黑暗，无边的孤寂。
若是不曾遇见，他不会这般难以抉择。自从有了她，他已经适应不了黑暗了。
“凡迷者，迷于悟；悟者，悟于迷。”钱皇后轻叹道，“一时的舍弃，不代表永远失去。一时的强留，也未必能拥有一生。该如何做，答案其实已经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