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的到底是谁啊李婉琰,你今儿必须说清楚。”杨宸正站在高高的楼梯上,他在往书柜的第三层放书。
“不是说了吗!我男朋友啊!”李婉琰坐在书桌前,冲着杨宸夸张地眨了眨眼,然后望向了黑板——黑板下面坐着周麒潼,他正在看书,“诶!我没骗你吧,这不,上面有人,果真来救你了。”她冲着上头的杨宸努了努嘴。
“是!没骗我。”周麒潼抬起脑袋,大大地白了她一眼,“你倒好,跟男朋友跑了,你不知道我…..”他念叨着,忽然感受到背后射来一道凉凉的目光。
“你什么你,你不满意吗?”
周麒潼两眼一瞪,汗毛倒竖。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你不知道我多开心。”
杨宸满意地点了点头,而这时候,江昱从楼上下来了。
“你们看见薛何了吗?”他四处张望着,好像很久没有看见那抹白色身影了。
“什么薛何?薛何怎么了。”刚刚进屋的宁闻星像一只披着孔雀羽毛的蓬松狐狸,薛何两个字精准无误地撞进了他三角形的大耳朵。
“噫——”周麒潼坐在一旁,眉头皱成了川字,“好看吗?”他指着宁闻星问杨宸,“我觉得昨天的西装已经够离谱了。“
“额…..十分有创意!”杨宸思索半晌,然后一拍桌子总结成词,“是一身非常有创意的衣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江昱皱着眉头靠在栏杆上,喉结滚了滚,他看起来很想说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来。而李婉琰,她早就躲到了书柜后面,大概是不想笑出声来。
“哎哟,你们倒是说啊!薛何呢,薛何人呢?”宁闻星丝毫没有觉得现在的氛围好像有一点不对,他看了看江昱,又看了看周麒潼,最后看向了抱着江破晓从厕所出来的华昉。
“薛何?”华昉愣了愣,大概是刚出厕所的眼神洗礼令他不太自然,他皱了皱眉,有些费力地想要回忆早上的情景,然后不可避免地看见了宁闻星身上的大褂,他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为什么要把你家被单披在身上。”
的确,那是一件孔雀绿的大褂,织金的衣面绣着一条盘桓在身上的龙,领口挂着串了各色宝石的金链子压衿,站在阳光下,晃得令人睁不开眼睛,他罕见地站得直了,丝绢折扇揣在怀里,看起来像一个正儿八经的阔少爷。
“不行不行不行,”华昉捂着江破晓的眼睛转向另一边,“你闪我眼睛了。”
“哎呀!你们到底…我小何儿呢!我那么大一小何儿呢!”宁闻星像是真的有些急了,“城里最近不太平,来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也没人管,可别把我小何儿拐了。”
“放心吧,我大哥一个打八个,你是不知道——”杨宸不屑地望了他一眼,“我还不如相信江老师被拐走了。”
“他很会抓贼。”江昱很及时地补充了一句。杨宸求饶似的看了江昱一眼,然后在周麒潼好奇的眼神中给了自己两耳光,宁闻星朝着四周张望着,李婉琰站在书柜后面,手上的稿子稀里哗啦翻来覆去。没有人说话,整个新世界很难得的沉默了一会儿。
等了半晌,华昉终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对!就是贼!”他说,“今早上书店来了个小孩,薛何在外面看着,发现那是个偷书贼。然后…然后破晓在里面叫我,我就再也没看见薛何了。”
“小孩?”宁闻星神色一凛,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便跑了出去。
那是入了满目的鲜红色,夹杂着雪白的属于死亡的气息,薛何跌跌撞撞地走在江边的小路上。却犹如行在深山。刚下过雨的翠竹林间,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拼命奔跑,后面没有人追,甚至没有人发现原本应该与他夫君一道死去的“姑娘”竟然从砖房里翻了出来,他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带着女儿红妆,遥遥看去,好一个娇媚如花的新娘。
薛何还能感受到夜风刮在脸上的刺痛,铺洒在江上的阳光带着寒冬腊月的冷气,在街边的树枝上挂满冰霜,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好冷,他想,就像是要下雪了。
他无法不去在意那个男孩与他九分相像的面容,无数回忆迭荡而来,破风漏雨的茅草屋,竹叶梢头的大红灯笼,还有穿着喜服的,乌青嘴唇的睡着的男人…..他被用药迷走的时候,他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孩。
更多的东西他已经记不清了,或是“妖怪”又或是说“灾星”,江昱总爱说他记吃不记打,大抵是他喜欢把不好的东西埋进记忆的最深处,如果没有冒出一棵嫩芽然后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话,他应该一辈子也不会再想起。
“小何儿!”
薛何回过头,朝着来人露出了一双木楞的眼睛。他呆呆地看着他,“你干嘛。”他一边后退一边一边说,“滚。”
宁闻星也不说话,他静静地看着,薛何走,他就走,薛何停,他便停,沿着江边走了好长,就连盘旋在水上的鸟儿也认得了他们的模样,“小何儿。”他说,“走了好久,我饿了。”薛何转过头来,夏日初盛的第一朵栀子花落在了他的肩上。
“你想吃青团吗。”宁闻星问。
“我不吃。”薛何摸了摸口袋,扔了个东西过来,宁闻星接住一看,那是一颗半化的酒心巧克力,像是在口袋里待久了,平白多出一股香气来。“爱吃不吃。”薛何说完,扭头便走,他像是已经习惯了背后亦步亦趋的脚步声,慢慢的,即便是要抬起腿,也要等一等身后皮鞋落地的声音。
“宁闻星。”他喊,“宁闻星。”
身后并没有人回答他,他试图抬起腿去寻找熟悉的脚步声,却是惨淡地无功而返,他有些惊恐的回头。
“宁闻星。”他喊,“宁闻星。”
薛何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他不断地安慰自己,宁闻星一向都是这样讨厌,他一边谴责着自己的信任,却又一边四处环顾着,他大抵还是想要找到他的。
“小何儿!”
薛何抬起头,在盛夏的微光里,宁闻星气喘吁吁地跑进了他的视线,他的脸上沁着晶莹的薄汗,怀里抱着一个沾着油点的纸包,正讨好似的冲他笑。
“小何儿!青团儿!”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全买了,你吃这个!他说里面是红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