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含蓄一笑,温和道:
“望君十步九回头,泪断淋漓盼和留。九和小娘子,可是秋日出生?”
声调温柔和煦,能嵌进心肺里。
九和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自己的名字作诗,心尖蓦然一颤,恍惚间扬起一阵悸动。
惊艳道:
“沈兄当真好文采,我确实是秋日里出生的。”
“方才听闻沈兄在背书,可是准备应试,考取功名?”
沈文一听,九和称呼自己为沈兄,又加上,刚才九和随口接上自己背的书。
难免对九和生出些,与寻常女子不同的偏护。
依旧笑道:
“正是,我正在准备明年的春闱。”
“今日遇上会背《孟德》的小娘子,让在下心生钦佩。”
“九和定是在府学中读书吧。”
九和恍然大悟。
原来《孟子》在这个世界变成了《孟德》,真是啥都不一样了。
她摇了摇头,缓缓垂下眼睫,尴尬道:
“我,我就是一个浆洗衣服的小奴隶。”
沈文闻言,眼睫不禁猛然一颤,忍不住打量了她一番。
九和的鼻梁眉骨,深邃立体,皮肤比寻常女子,更加白皙细腻些。
站姿挺拔,颇有大家闺秀的气韵,可却身穿灰扑扑的粗布麻衣。
奴隶怎会有这副娇嫩的皮囊?
又如何会背《孟德》?
难不成是落了难的世家小姐?
瞬息间,沈文对九和多了几分惋惜,和善道:
“即使是一位浆洗衣服的女使,那也是不同寻常的女使。”
“我可从未见过会背《孟德》的女使,今日一见,倒叫沈文钦佩。”
话音一落,九和只觉得,满脑门的春风拂面。
心中感慨万千。
这是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个不轻视自己身份的人。
诧异的抬头望向沈文,惊讶道:
“沈兄竟然会钦佩一个奴隶,真叫我刮目相看。”
沈文闻言,认真的看向九和,满脸正色道:
“九和莫要因为身陷囹圄,而妄自菲薄。”
“古有奴隶自强不息,而后成为一代帝王的佳话。”
“我见你腹中有学识,今后必然能遇得贵人,摆脱困境。”
莫名被打了一管子的鸡血。
九和只觉此刻,满心满眼都是相见恨晚的激动。
琢磨着那些加倍鼓励的话,不禁燃起一身的热血。
顿时觉着,自己的身影拔高了许多。
她无端生出了一股子侠肝义胆,直了直脊背,豪爽道:
“沈兄说得好,待我哪日富贵傍身,定不会忘了沈兄今日勉励之恩。”
沈文满目笑意的瞧着面前不同寻常的小娘子,忻悦道:
“不知九和,今日要采买哪些草药?”
被这么一问,九和才想起今日的正事,一本正经道:
“有鸡娃草不?”
“新鲜的鸡娃草,碾碎,用最烈的白酒泡上,帮我装密封的瓶子里。”
沈文点头道了声好的,不解道:
“你要用鸡娃草泡酒喝?”
九和双臂一抬,环抱于胸前,傲然的一仰脑袋,自信道:
“沈兄莫管用途,我自要用它摆脱困境。”
“还请沈兄暂时替我保密,待我日后富贵了,定然不会忘了沈兄。”
两个时辰后。
九和拿着一个拳头大小、瓶口用蜜蜡封闭的葫芦白瓷瓶,高高兴兴的回了浣衣厅。
九和这边刚踏进院里,那边江枫就进了书房。
向宋彦禀报:
“回禀殿下,九和此次出府,只去了三味药铺。”
“不过,她在药铺门前等秦松的时候,在旁边一家卖灌汤小笼包的铺子前,呆呆的站了好久。”
书桌后的宋彦闻言,上半身稍稍后倾,靠进了圈椅的椅背里。
思索着问道:
“可有怪异之处?”
江枫皱着眉头,面露一副不解之色,思忖道:
“她倒是未曾与店铺的伙计有过交谈,只是……”
“只是盯着柜台上的小笼包,擦口水。”
言罢,江枫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认真道:
“属下猜测,那可能是一种传递信息的方式。”
话音一落,宋彦猛地抬起锐利的眼眸,直直的扫向江枫,双唇紧闭,未置一语。
江枫见状,忙俯身恭敬道:
“属下这就去好好查查那家小笼包铺子。”
言罢,连忙行了一礼,躬身退出了书房。
宋彦的视线,依旧停落在江枫方才站立的地方。
他微微蹙眉,面上却未露出任何情绪。
脑袋里却一直翻江倒海的回想,这些日子里听到那些关于九和的消息。
其实九和被慧香整治,是宋彦有意放任的。
宋彦安排九和在他卧房隔壁的耳房里住下,便知道第二日慧香一定会查房。
他并未与九和发生什么,自然就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并且,他那夜还特意命人,在卧房中备了热水。
宋彦本就看出了慧香对九和心有不满,如此一来,必然会找个借口整治九和。
宋彦的目的有三个。
第一是为了,试探九和有几分城府,看看她困境之下有没有自保的手段。
第二则是,给九和自我发挥的空间。
倘若她真的是北郸的细作,必然会想方设法的探听搜集信息,以便完成任务。
假使她露出马脚,果断斩草除根。
至于第三个,这世间大部分的人,总会对雪中送炭的贵人,感恩戴义。
九和这些日子的言行,倒算是个有几分手段且聪慧的小娘子。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