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姐不接我的酒,却接受了顾则唯的援手?”
“是在下比不过他吗?”
四座无声。
简单扎了一个马尾的少女眉目低阖,肌肤素净,艳色残妆难言精致,可轮廓骨骼依旧完美如雕塑,饱满流畅的颅骨有种建筑式的美感,经得起任何光影的检验。
她面上古井无波,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刚入行时,那堪称魔幻的一夜,至今想起都觉匪夷所思。
太多的疑点与巧合,与其说是自己的反应救了自己,不如说是自己运气好到不可思议。
漫长的沉默,顾夜歌没有回答,她在思考对方这话隐含的信息。
对方知道是顾则唯收留了她?
但什么是“援手”呢?
真的是指对方收留了她吗?
顾则唯做了什么?在那一夜荒诞闹剧中,他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此前她一直以为,他救下她纯属偶然,是她将他牵扯进那一场闹剧。
但此时听孙琛话语,竟似与顾则唯有故。
孙琛眯着双眼望过去,偏暗调的灯光下,少女的肌肤也染上了暖灰调的影色,并不如假人般全然无暇,但寸寸肌肤都明若生光,耀出宝石一般的光彩。
皮相与五官线条有一丝肉感的圆钝,使得素颜时美则美矣,却少了冲击力与惊艳,但也恰恰是这点圆钝,中和了极度精致深邃的骨相带来的冷硬感、压迫感、距离感——玛丽莲梦露般的传世杰作。
这样的美貌,他乐得伺候她的小性子与小脾气。
资源堆砌珠宝喂养,后世只会羡慕他,如同羡慕独占瑰宝的收藏家。
其实论脾气,顾夜歌所做,在他历届女伴中,根本排不上号,他全然不曾为她的骄纵困扰,但这女孩却似油盐不进,多少暗示、隐晦当说客、提点指引……统统石沉大海,糖衣炮弹丢出去,还没准备收线,早就被对方扔了出来。
客客气气冷冷清清,却比讥讽发怒更可怕,他们全然无法预测这女孩的心思,自然更无法得偿所愿。
不得已,得知她经纪人有意促使她拿下某部大制作的试镜,家族有人多少和投资商沾点关系,他们便领了令牌扮甲方,亲自出面,指望能如愿以偿,却没料到对方一见面就冷了脸。
意气上头,孙琛余光瞥见案上的冷色金属,忽然笑了起来。
“顾小姐见过真枪吗?”
琥珀色的酒液一饮而尽,男人起身,貌似矜傲的双眸藏着孩子气的兴奋与试探,凛冽酒香淌过肠胃,枪声打破了一室安逸。
男孩吓得在男人怀里一缩,差点尖叫出声。
孙琛背后本是一个小小的景观处,复古华丽的装饰品承担了围栏的作用,隔开数平米的小小天地,里头是微缩的欧式园林景色,华丽如童话。
此时一声枪响,众人才看清,那背景墙上,居然有好几个小小的靶子。
子弹嵌入绿墙,孙琛回望顾夜歌,目光似炫耀似挑衅。
“……”早已避到角落里的宋逸沉默良久,实在难以理解这位准备追自己朋友的公子哥脑回路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果是她,见到这种场面早就跑路了好吗!
好友倒是比她脑子转的快:“你见过特意让自己女朋友看自己飙车的小男生吗?有些男生觉得这是在耍帅,孔雀开屏式地炫耀技艺……”
“……”宋逸沉默片刻,艰难地说,“这到底……帅在哪里?”
好友思考了一会儿:“可能帅在他腕上那块价值百万的XXX表上?”
宋逸:“……”
虽然不了解前因后果,但她真心觉得这位孙公子不太可能追求成功。
少女终于抬起头来。
这一刻他才发现,那张脸上不是他以为的清高与厌恶,而是隐约的戏谑与慵懒的兴致阑珊。
她的肌肤本若洒满珍珠粉末般自生光,但在她抬眸的那一刻,那些光芒忽然都沉静下来,沦为低调的幕布,被那一双传世宝石般的眼眸衬得毫无存在感。
像丛林中的雪豹。
那一刻他忽然想起影评人评价暗雪的话语:“……轻盈柔软若春日桃花花瓣的少女,其实只是男性文人意淫出的意象,真实的少女强盛、美丽、野心勃勃、无所畏惧、唯我独尊且充满征服欲,不屑任何世俗加诸的禁锢,她们随时准备掀翻整个世界,再成为新纪元的创世神,而不是等着被谁制成标本,妥善珍藏。”
“她们是创造万物的女娲、是诱惑众生的莉莉丝,她们拥有神性也拥有魔性,对世间万物都充满探索欲、好奇心与贪婪的欲望。”①
那雪豹般的少女起身,走到他身前,夺过他手中的枪,熟稔地上膛,然后——“砰——”
连续三枪,枪枪正中靶心。
强劲的后座力震得她身形一荡,但少女却似早有防备,很快稳定身形。
她转身的那一刻,墨发拂过他鼻尖,酥痒中带着奇异的香气,那香气仿佛有生命,从鼻尖钻入他心脉,在脉搏中跳动不休,血液为之躁动。
少女瞥了他一眼,最后一枪,正落在他先前发出的子弹上。
那雪豹般的少女放下枪,对他无声地吐出三个字:
“你、输、了。”
她的笑容宛若孩童——孩童般的,毫不掩饰的兴奋、肆意与天真的贪婪、暴戾。
那是种神性与兽性结合的美,像雕塑神像也像夜色雪豹,是伊甸园红艳欲滴的禁果般,无法让人联想到任何人工的、纤细的物品。
孙琛在这一刻失神良久,直到她走远都没回过神。
远离人群的高楼厢房。
女子发出短暂的惊呼,已有皱纹的双眼淌出毫不掩饰的欣赏,她问向身旁的少年,语气隐带笑意:“你的女孩?”
顾则唯双眸凝在少女背影上,仿佛失
出神,良久,他才低声回答。
“是我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