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道宫。
椒兰焚烧形成的青烟云山雾海。
当诛神司中,李剑湖由下至上,说出了他今日为何会站在这里之时,当李剑湖那沸腾燃烧的浩然正气重新稳定,洗尽铅华之时,柯黯然微微颔首,“真种子也。”
大明宫主轻笑一声,“之前来了个梅清臣,现在又出个李剑湖,儒家越是步步紧逼,陛下就越是着急,这天下急的何止是陛下和周铁衣啊!”
柯黯然收回目光,重新落到棋盘上,不知不觉间,眼前这盘棋两人已经过了中场,到了收官。
所谓‘官子’,大局既定之侯,能够稳定整个棋局优势,划分疆域,避免得而复失。
到了这一步,即使以两人的棋力,都小心翼翼,一子子落下,计算得失。
末了,柯黯然看向面前棋局,拱手笑道,“宫主果然不愧为棋绝。”
大明宫主微微一笑,看向面前棋局,柯黯然确实输了,不过输得也不多,算上黑子需要贴的子数,也不过输了一目罢了。
“不过是活得久些,所以见的局多些罢了。”
对于大明宫主如此谦虚的话,柯黯然笑道,“您这样说,清微道长恐怕不服。”
大明宫主冷哼一声,“他,臭棋篓子,再下三百年,也还是臭棋篓子,一到中局,看不到胜机就只会拖!拖到别人不想和他下,或者他想到胜机为止!”
柯黯然与清微道人下了十年的棋,自然知道大明宫主说的在理,他说道,“这也是不胜之胜。”
思忖了一会儿后,柯黯然将手伸入衣袖之中,从中取出一张青签纸。
“宫主,在下现在一介白身,需要有人进宫将此策献与陛下,思之良久,请宫主献之。”
大明宫主看到青签纸,即使以他的城府也略微一愣,然后莞尔一笑,接过青签纸,当着柯黯然的面展开。
《请天圣民三才感应策》。
细细读完此策,大明宫主含笑叹了一句,“世人皆说世事无常,为何到了贫道这里,竟然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柯黯然细思了片刻,问道,“宫主可是在说当初周侯献诗一事?”
现在世人皆知,梅清臣上书《乞罪表》,逼迫圣上临朝,而后周铁衣至明德宫中,借大明宫主之手,上书《梦游紫霄道宫登三十六重宝殿叩见日月大道尊授我长生后有感》。
这也是周铁衣真正步入政坛,改变朝局,影响天下的开始。
而现在确实极为相像。
儒家又出一位真种子,以墨石案逼圣上纵容党争之祸,自己也至此,想要借大明宫主之手献策。
大明宫主看向柯黯然,反问道,“你虽然见了天象,但是你这策论上来,来日肯定想要回转儒家,贫道为何要帮你?”
柯黯然又思忖了一下,开口说道,“我听闻西方诸省道,与蛮夷百国之地,有一佛家流派,称口诵阿弥陀佛,死后即可登西方二十四重极乐世界,谓之世人皆有佛性,一念即成。”
大明宫主眼中轻松写意消退,目光深邃内敛。
柯黯然继续说道,“此法虽愚,但天下愚者何其多也,如今大世之争,宫主不得不防啊。”
大明宫主重新看向手中的《天圣民感应策》,冷笑一声,“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天下愚者不知几许,如何防?”
柯黯然笑道,“既然道家鱼龙之子在紫霄道宫梦见了日月大道尊,那么口诵其号,自可得见三十六重天,胜过那西方二十四极乐世界一筹。”
大明宫主默然。
柯黯然说的事情并不小。
乃是复当初天一道脉故事,而且比之以符箓立道的天一道脉还要更甚!
西方极乐世界的事情已经是大夏的心腹大患,圣上会同意让道家也与神道沾染吗?
柯黯然继续说道,“宫主如果担心圣上,大可不必,毕竟天圣民三才感应,圣上在天之道宫为道尊,降人间世事为帝王,百姓口诵圣上,即口诵道尊,至此天下道院,儒院皆立圣像,百姓得以教化。”
大明宫主眼中阴翳消退,“伱想要贯通儒道神三才!”
柯黯然拱手道,“还请大明宫主引之,否则天下皆颂阿弥陀佛之时,悔之晚矣!”
大明宫主没有呵斥柯黯然胆大包天,他思忖了片刻,“周铁衣那边该如何解?”
大明宫主没有问其他人,就只是问了一下周铁衣。
因为在他眼中,其余诸人,不足为虑!
柯黯然认真思忖了一下,再次说道,“天有三十六重,紫霄最高。”
大明宫主抚掌而笑,“此法甚妙!”
见大明宫主同意此事,柯黯然准备起身告辞,他还要去司民府一趟,不过看了看棋局,他又忍不住问道,“宫主,当初周铁衣与你下这一局棋,可否胜了?”
他难得问出这番话来。
天下人都知道,大明宫主棋绝,两百年未尝一败。
这几乎是天下公认之理。
但周铁衣已经打破了太多天下公认的道理,所以柯黯然很好奇那场闭门的棋局,究竟结果如何?
若周铁衣输了,输了多少子?
是不是只输了半目?
大明宫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条斯理地捡了捡面前的棋子,然后拿起一枚黑棋,落子天元。
柯黯然皱眉,这是什么棋路?
大明宫主笑道,“他啊,臭棋篓子,中局就被贫道屠了大龙,如何与你相比?”
柯黯然没有显露高兴之色,反而做出了失态之举,“此言当真?”
这番问话,已经极为失了格局。
但他真的想要确定这件事。
大明宫主没有被柯黯然质问动怒,而是笑道,“你若是不信,自去与他下一局,贫道如何会诓你!”
柯黯然离开了大殿。
大明宫主笑容收敛,目光看向落在天元的黑子,忽然叹道,“此局真是难解啊。”
这局从来就不在棋内,而在棋外。
他之所以问柯黯然周铁衣那里该如何解,那是给柯黯然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