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阴宫的寝殿中,轻薄微透的纱帘垂下,帷幕间人影绰绰,老太医轻捻悬在空中的丝线,一会摇了摇头,一会皱起眉头。
不怕太医笑嘻嘻,就怕太医眉眼低。
贴身侍女茵茵问道,“殿下的脉象如何?”
老太医略有些为难的说道,“殿下这脉象……”
这表情动作多的,立在一旁的掌事女官忍不住吐槽道,“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你憋着不讲是尿急吗?”
老太医没有理会,摸着胡须沉吟道,“老臣从未见过如此紊乱的脉象,不知殿下是否服用过什么东西?老臣唯一能确定的是殿下如今凤体安康,无须过于担心。”
纱帘后的人解开了丝线,丝线从空中垂落,“不记得了。”
正准备收工的老太医有些诧异,“殿下是忘记了什么?”
项月垂眸思索半晌,摇了摇头,“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这……”不知缘由也就无法对症下药,又不能显得自己很菜,老太医强行挽尊道,“既然殿下不记得是否有口服之物,老臣斗胆猜测,许是殿下颅内有淤导致的失忆之症。”
贴身侍女面无表情拆台道,“奴婢服侍殿下多年,小心谨慎,从未有过磕碰。”潜台词是,都没撞到头,净瞎扯。
老太医膝盖反应的比嘴还快,条件反射的跪了下去,磕头道,“老臣学艺不精,请殿下恕罪。”
太阴宫掌事女官除了那句实在忍不住吐槽的话,其余时候都在旁观不语。
纱帘内的项月摆了摆手,她便依照指示扶起了老太医,轻声细语道,“王太医言重了,殿下自小体虚,脉象紊乱也是常态,王太医不晓前尘,自然无法对症下药,殿下凤体既安,如此甚好。茵茵,送王太医出去。”
贴身侍女茵茵面无表情,活像别人欠了她几百两银子,“是,王太医请。”
王太医见送自己出门的,竟是那个疯狂拆自己台的贴身侍女茵茵,顿时目光呆滞,本来慢吞吞的步履不禁比平日里快了许多。
老人家腿脚不利索,两条小腿疯狂交错摇摆,几乎与领路的茵茵并肩而行。
侍女茵茵侧头看来,眼睫低垂,“王太医如此步履匆匆,是家中急事?或是,要向何人禀报?”
“老臣……老臣并无要事,也绝不会告诉任何人。”王太医压力山大,不禁冷汗直冒,脚步也慢了下来,喏喏道,“请您放心,殿下的身体健康属于太医院绝密文书,陛下严令禁止任何人查阅探看。”
王太医的品级在贴身侍女茵茵之上,王太医也不知敬称咋自己就秃噜了出来。
“非也,殿下前尘往事皆忘,此事众人皆知。”侍女茵茵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是陛下的意思。”
太阴公主患有失魂之症不是秘密,为何还要他再宣扬?王太医不懂缘由,也没有好奇的再问,听话的称是。
不多说,不多问,不多管,是王太医能在宫中活到老年的生存法则。
“如此甚好。”侍女茵茵颔首,恢复成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王太医亦步亦趋,目不斜视的看着眼前侍女茵茵的背影,有点犯职业病,然而越看越迷糊,突然怀疑起了人生,自己可能选错职业了。
我的老天爷呐,不好了,干了大半辈子的太医,莫不是老花眼看不清,如今竟连男女都分不清了!
太阴宫的殿门已至,侍女茵茵停下脚步,礼貌送客,“王太医慢走,莫要让君后商殿下久等了。”
君后商也没找他啊,王太医挠了挠发量稀疏的头顶,想不明白干脆抛出脑后。
回到太医院的王太医屁股还没坐热,中宫遣宫女来请,“王太医,君后商殿下略感身体不适,得劳烦您走一趟了。”
王太医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要通过他的嘴来告诉君后商,太阴公主的失魂之症如旧,让其放心。
贵人们的圈子可真乱。
入眼之处即使朱红的宫墙环绕,人被困在这方寸间,窒息感如影随形,唯一的慰藉就是抬头看到的浩瀚天空,会让人联想到自由。
对宫里的人来说,天空与自由,皆可望不可即。
一个月了,项月掰着手指头数日子,自从穿来后,她被关在荆城皇宫已经整整一个月了!她还从来没有在首都里待过这么久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项月常常会想起在边疆撒野的日子,越想越不是滋味,自己的亲爹云骁……
唔,在这场思乡之情中,她爹不是重点。
总之,她爹很忙没空鸟她,从小到大都是一大群糙老爷们谁有空谁溜溜。
这样带出来的项月活的也很糙,以天为幕以地为席是常有的事。
被关在宫中这段时间,明明过的也算舒心,吃饱穿暖有地睡,这不比在北疆被凌冽寒风吹成傻逼,一不小心还可能冻死享受多了。
可项月总觉得全身发痒,心里止不住冒火,燥得慌。
项月想不明白这是为啥?
有侍女闻言后,含羞带怯的对项月耳语,哼哼唧唧了半天,项月除了语气助词,什么都没听清。
啥话这么神秘?
掌事女官是过来人,用脚想都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张嘴吐出地府低语,“殿下,糯白说,你可能是憋得慌,找个男人上个床就好了。”
语言精炼,没有一个字废话,不愧是管账的女官。
呵,男人只会影响我出刀的速度,还不如放她出去跑马溜一圈呢?
恩……可能是太闲了。
项月选择性耳聋,如此自我总结,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这样就没空想东想西了。
项月斜倚在门前啃着苹果,“太阴公主平日里都会做些什么?”让爷瞅瞅啥样的能人,困在这方寸之地,能忍住不发癫。
“读书、习字、女红、琴棋书画。”项月身为公主,去哪都跟着一大群人,活动范围也被圈定在了皇宫中,在太阴宫中随便拎出一个人都能完整描述她的行动轨迹,连不常在项月眼前晃悠的掌事女官都能如数家珍。
呵!
一样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