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眼下真情实感刚饮完一碗醒酒汤,解清规怕是要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难不成这一世因她改变了诸多事宜,是以终归要遭天谴?看来老天爷让她重来一世,也没想让她有多一路顺遂。
解清规双眸暗了暗,这一世的孟帝还是同前世一样,凡有要事先拿将军府开刀。
她又问道:“爹娘和朝臣们意见如何?”
此话刚脱口而出,她便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
爹娘护国忠君,唯皇命马首是瞻,即便舍不得她,也应当会同意,况且蜀国还有爹娘的心腹做外交使臣,平日里也能对她照拂一二。
而那些朝臣,大都是贪生怕死推诿之辈,孟帝推了她出来接这个锅,他们应该很欢喜。
解清规重重叹了口气,眉头皱得很紧。
可祺安却道:“老爷和夫人极力反对,说若蜀国有心挑起战事,自一马当先领兵出征。至于朝臣……两种意见各自持平。”
此番话落在解清规耳中,只剩前一句。
她只消听见爹娘如此这般爱重自己,便心满意足了。
至于元疏,解清规知道,他在朝举步维艰,一向自居中庸,不会贸然为她进言,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与昨夜的互诉衷肠,她已经理解对方。
况且,这几个月细细算来,是她亏欠他良多,万不能再肖想什么。
解清规略有些凄苦地笑了笑,同祺安吩咐道:“备车,我要进宫面圣。”
爹娘如果应战,难保伏彀不会从中作梗,害得他们战死沙场,届时的结果便和惊昙之变一样。
于伏彀而言,他要的只是将军府陨落而已,只要将军府一朝衰败,他的复仇大计自当顺畅无阻,前世的惊昙之变,只是采用了一种更残忍的方式。
她若是去和亲,此战可免,且还能为将军府再度博得民心。
到时候倘若惊昙之变重演,天下间能擦亮双眼的人也更多一些。
牺牲区区一个解清规,换将军府一族无虞,换孟蜀两国偃革倒戈,有何不可?
从将军府到皇城,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可解清规还是第一次觉着,这条路这般长,好似走了足有一个时辰。
她的心很小,这是第一次装进天下苍生,到底有些没底。
说到底,解清规也不过是个小丫头。
下马车时,解清规深吸了一口气,走向御书房的步子却分外稳重。
她此番来,代表的是将军府的颜面,万万不能因着气虚,而叫外人看了笑话。
到了御书房,里面空空如也。
解清规问守在外头的小太监:“陛下呢?”
小太监毕恭毕敬回道:“回郡主的话,陛下往寿康宫去了。”
这是向来耳目灵通的太后听闻了孟帝在金銮殿上的决定,心疼她一个小姑娘,所以把人叫到寿康宫去训话了。
太后还是一如既往地疼爱她这个小外孙女。
解清规笑了笑,进入御书房中等候。
御书房无比偌大,只有晨时和夜中有宫女打扫,平日里并没有侍奉在侧的宫人,眼下极为清冷。
良久,解清规也未见孟帝回来,正欲去寿康宫寻人,却忽地狂风大作,将案桌上的一册折子吹到了不远处的书架上。
她眸子微动,抬步过去将那折子拾了起来,目光忽被那书架底端的一枚小小的红玉吸引了去。
这书架显然是素来陈列闲置品的,即便御书房常有宫女打扫,也多有怠惰之辈。
是以旁边难免落灰,可是,这枚红玉却是晶莹剔透。
而且,方才那般大风,这红玉居然没有颤动分毫,而是乖乖地躺在了这一格书架的正中。
出于好奇,解清规伸手碰了碰它。
下一瞬,那红玉竟如机窍般,下陷了半寸!
之后,伴随一道很微弱的机械声响,那格书架竟是如同陷阱般出现了一方小坑,在小坑之中,一枚锦盒缓缓升起。
解清规颦蹙,心想皇宫的御书房竟还有这样诡谲离奇的机关。
她探手打开那锦盒,在看清锦盒中躺着的什物时,瞳孔骤然一沉。
锦盒之中,是数个与伏彀密室中如出一辙的信封!
霎时间,解清规的心口砰砰直跳,几乎要冲破皮肉,她强行将这感觉忍下,咽了口方才停滞在喉中的唾沫,与上回一样,抽出了压在最底下的一封信。
这时候,她才真正看清,这岂止信封一样,简直信纸的新旧变化也一一对应。
说明这些年来,孟帝一直在与伏彀暗中往来。
可伏彀不是西陵氏遗孤吗?怎么会和孟帝有所勾连,再说了,孟帝可是一国皇帝。
解清规屏着气,打开了手中这封信。
心中大意是:二皇子黎兰烬,非孟帝亲生,崇庄皇后秽乱黎氏皇族血脉,其罪当诛,念及她与孟帝伉俪情深多年,愿留脸面,经伏彀献计,选用慢性毒月坠花折将其诛杀。
看完之后,解清规大气未喘,险些跌坐在地上。
她将信笺原封不动地送回去,随后又拿起置于中间的另一封信。
正要看时,外头忽然传来轰隆隆的动静,显然是孟帝的仪仗,听着还有一些距离。
解清规皱了皱眉,将手上那封信藏在怀里,而后把书架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规规矩矩地站到了御书房的正中央。
很快,孟帝入内,“清规?”
看他的脸色,似乎有些愠怒,九五之尊在太后那里挨了这么久的批驳,生气倒也正常。
解清规不打算触怒他,毕竟以后将军府还要仰赖孟帝照拂。
虽说他切切实实是个昏君。
解清规向他行了叩拜之礼,“清规听闻了蜀人散播瘟疫之事,知晓皇伯父正为此事烦忧。”
孟帝以为她想要求自己莫要让她和亲,有些不耐烦。
“清规,你起来吧,和亲之事……”
可解清规却叩首依旧,郑重其事道:“清规愿请缨,前往蜀国和亲,为我大孟博得一时四海清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