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不同。
她靠在墙边,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头顶的星群,胳膊上泛着恶臭,之前被人用刀剜掉肉的那块地方开始腐烂、流脓,要不了多久,这只胳膊就废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她开始害怕夜晚,只敢在白日里阖眼。
每到夜里,她就会想起那一晚,死在她刀下的父亲,声声泣血的母亲,那人没要她性命,而是让人送她来了这不知名的深山里。
如那晚一样,叶信丢了两把长刀在她脚边,见她不动,他伏身将刀捡起,手腕一转,两把刀前后飞了出去,狠狠插进高台的木桩之上。
训练场上所有人的目光在那一刻停止,不约而同的看了过去。
“你若是不想活,你们巫家便无人能活。”
“可你母亲还活着。”
“你若不能在这里活下来,便让她们随你一道死。”
死水般的心脏在听到那句母亲时,终于有了反应。
她成了他们其中的一员,成了不鸣山里邰亲王训练的死士中的一员。
从那一日起,训练、厮杀、搏命,麻木而绝望的活着。
凶狠的训练使公平残忍的对待着每一个人。
每天都有人被抬出去,肮脏腥臭的血腥味遍布营房每一处,所有的人都像是斗兽场中的牲口一样,性命在这里,卑贱的如同蝼蚁一般。
没有名字,没有性别,没有人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能熬过一夜又一夜的绝望,然后活着走出去。
慢慢的,他们越来越像那四位训练使,眼神变得冰冷无情,握着刀便能麻木而机械的搏杀,攻击成了一种本能,昨日睡在身边的人,今日便能眼也不眨的要了他的命。
整整一年的时间,三百五十八名死士,如今活下来的不过一百零三人,而巫蘅,是其中最惹眼的异数。
因为她是女人,而且是唯一一个从来不入营房的女人。
男人与女人,天生便不同,无论是力量上,还是胆量上,女人似乎天生不如男人。
巫蘅生了一张清艳的脸,即便是满面脏污,被打得面目全非,可当你看见她时,还是会下意识觉得,等她长大,一定会是个大美人。
男人活下去靠身手、靠力量、靠搏命,而女人想要活下去,还有另一条轻巧的路可以走。
丝萝柔弱,依附乔木而生。
营中男人居多,却依旧有不少女人,而那些女人或许从一开始尚有几分忠贞的气节在,时日长了,在一场又一场的绝望里,她们选择了屈服,不得不爬上一个又一个男人的床铺,然后依靠庇护而活着。
在巫蘅入营后,所有人都理所应当的觉得,她也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活下去,甚至没人动手去欺负她,他们深信那些让人生不如死的训练,足以让这个不会说话的小姑娘认清现实。
甚至连营里那些年长的女人,也会“好心”的告诉她,四位训练使,哪一位会更温柔些。
她听着那些话,眼也没抬,谁也没有想到,她真的能撑下去,在第一个月的杀场比试中活着走出来。
少女将手中的双刀擦拭干净,背在身后,在众人的注视下一瘸一拐走了出去。
所有人都低看了她,却不得不在那一刻重新审视她。
这种审视让那些男人觉得烦躁,他们开始试探她、试图欺辱她,直到那天夜里,巫蘅眼也不眨提刀砍了想要欺负她的那个男人时,众人开始觉得胆寒。
她没杀那个男人,砍了双手双脚,阉成太监,将人绑在了高台的木桩之上。
四年过去,她没日没夜的练刀,再加上天赋过人,将手中的双刀舞到了极致,慢慢的,没有人再轻易去招惹她,可相应的,想要除去她的人,越来越多。
但其中,也会有冷弃这样的例外。
她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刺啦一声将袖子拽了下来,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匕首,眼也不眨的朝着她胳膊上的烂肉剜了过去,处理好腐肉,又摸出一个白瓷瓶,上好的金疮药倒了个干净。
巫蘅看着她动作,难得的没有挣扎。
“我出去了一趟,你就把自己搞成这样。”
冷弃,是继巫蘅之后第二个不入营帐的女人,异族的少女生得跟男人一样高大,长相也十分彪悍,力气丝毫不逊营中任何一个男人,像是草原上的狼,又狠又辣。
而她唯独对巫蘅有些不同。
“要不是听见过你说梦话,我真跟那些傻子一样,也以为你是哑巴呢。”
巫蘅没理她,冷弃也不恼,在她身边坐下,她今年十六岁,巫蘅才多大,才十四岁,跟她那个弟弟一模一样,性子不好,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入营比巫蘅晚两年,刚来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那些人口中又嫉又妒还有几分怕的杀人机器巫蘅,是个比她还要小的丫头。
“四个打一个,那些男人啊,可真够不要脸的。”
“我听说,四个废了三个,听说里面有一个是在伶州杀了刺史刚回来的,现在人废了,火使发了好大一通火。”
“不过说来也奇怪,你当初从绝杀营里活下来,四使却从未带你出过任务...”
“要是出任务就好了,哪怕是去杀人,也可以出去看看,平常而普通的人,呼吸一下没有血腥味的空气。”
说着,她眨了眨眼,“我明天要去策州,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你以后,自个顾着点自个。”
巫蘅转头,直视着她的眼睛,说了第一句话,“别信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