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宁羌时而迷茫,不知此刻之景,为现实还是虚妄。
见宁羌盯着自己,眼神一动未动,季檀不由开口问道:“宁娘子...你怎么了?”
宁羌闻声回过神来,面上带着一丝羞恁道:“...啊...没事...民女只是有些恍惚。”
“...为何恍惚?”
季檀有些不解。
“民女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夫人这样贵重之人坐于此处,甚至...还能闲聊几句。”
“娘子这话便是错了”,望着宁羌,季檀缓缓开口道:“人便是人,何来贵贱之说,那些被赋予的贵贱,不过是有心之人的居心叵测罢了。”
这一刻,宁羌在季檀身上,看见了楚夕。
于是笑着开口道:“夫人这话先前楚娘子也同我说过。”
季檀是知晓宁羌与楚夕关系的,随即莞尔道:“依着杳杳的性子,的确是会说出这些话来。”
“民女只觉得庆幸,能遇到如楚娘子与夫人这般带着善意之人,救民女于水火中。”
季檀望着眼前的宁羌,虽不知晓先前发生了何事,可她能看出这女娘身上的倔强与孤勇。
当初夫君派人将她接进家中,自己本当是夫君有了心悦之人,心下虽有苦涩,却也想尽力成全,不料这女娘见到自己后,便径直开口解释自己身份,道出前来苍梧之意,并婉拒自己心意,提出令择屋而住。
季檀当下为自己的不堪而羞愧,也还欠宁羌一句歉意。
“如此说来,我也有句迟来的话要对宁娘子说”,望着面前的宁羌,季檀开口道:“宁娘子,对不起。”
宁羌闻言微怔,随即明白季檀的歉意为何,是以从容的开口道:“没关系,夫人。”
久居声色陋巷,宁羌在见到季檀第一眼时,便看见面前之人神色中的暗淡,里面有即将失去何物的慌乱,委屈,与佯装镇定。
是以当下便出言解释,只因不愿自己坠落,不忍旁人自苦。
两人皆是明媚的皮相,笑意碰撞下,竟在这寒冬凛冽,雪意清白中,开出了鲜红。
见时辰不早,想着定王应是快回来了,季檀准备起身告辞,口中不忘嘱咐道:“娘子记得吃饭。”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声音:“禀王妃,王爷派小人传话来,说今晚要与宋县丞一道商议公务,就不回来用饭了。”
季檀闻声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苦涩,却很快被拂走,轻声开口道:“我知道了。”
宁羌见状,思忖片刻后,低声问道:“既然王爷不回来,夫人可愿与民女一道用饭?”
“...好”
席间季檀始终未出声,默默用着饭食。
囫囵着吃了几口,季檀便放下筷子,见她失神的模样,宁羌心中叹了口气。
人总为情所困,无一幸免于难。
“夫人若有心事,可以同民女说些”,宁羌望着季檀,低声道:“民女绝不会同任何人讲。”
季檀苦笑着开口:“罢了,横竖我早已习惯这样的日子了。”
“民女能看出,夫人是很在意王爷的。”
“在意又如何,他眼中却不曾有我。”
这是季檀无法为外人道出的自尊,却也是长久以来困住自己的绳索。
她平安顺遂的长成世人满意的模样,在一众羡慕的目光中嫁入了皇室,定王虽非先帝最为宠爱的儿子,可只王爷这一头衔,便已是无上荣宠。
婚后两人相敬如宾,定王待自己很好,可季檀总觉得,自己于夫君之间,如同秋日清晨一般,朦胧的染着雾气,触碰得到,却靠近不了。
每当自己走进,定王便拾起手中书籍,试图以此阻隔自己,这让她无力。
成婚前,她原本以为,得如此亲事,能保季家荣宠,护自己无虞,已是幸事。
可婚后的许多日子里,在夫君竭力护下自己不受伤害时,季檀发觉自己企图贪恋更多,这令她慌乱,亦有些委屈。
一向从容如自己,竟也会因心悦之人而自扰。
世间情爱,当真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