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除萧沈两府外,整个北齐仍充斥着喜庆的年味。
齐晏低调出宫,马车停在城边一处并不引人注意的客栈,他下车后并未急着进入,而是矗立在楼下,深望了一眼二楼的窗。
客栈的房檐上,还挂着一排的冰柱子,由此可见天气之寒。
齐晏收回视线,迈步其中,随后便被一个身着不凡的管事之人引至包房内。
屋内暖炉烧得旺盛,房门打开的那一瞬,是扑面而来的暖意。
齐晏沉眸而入,就看到了坐在屋内书案前沏茶之人——沈家次子沈昫,也是与他并不相熟的舅父。
沈昫看见齐晏后,起身作了一个请的姿势,“三皇子,请坐。”
客套又疏离,却偏不失礼节。
齐晏微微颔首,缓步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蛇蝎似的眸子毫不顾忌地打量着沈昫,却并不先开口。
沈昫为她沏了一杯茶,推至她面前,而后才迎上她的视线,温润道,“少有机会见到殿下,不成想如今倒是已这般大了。”
齐晏闻言,不禁冷嗤一声,是没有机会见,还是不想见?
“沈二公子,不防有话直言。”她冷冷地开口道。
舅甥二人间,一人比一人的称谓疏远,可沈昫不介意地点了点头,真的直言问道,“殿下为何撺掇沈思杀了萧忱?”
“哦?沈二公子为何这般说?”齐晏唇角轻提道,“难道您不知晓,我其实与沈家并不大熟么?”
身有一半沈家血液,却与沈家不熟。
且,既是不熟,沈家小辈如何能被我撺掇?
她又道,“沈家,这是实在找不到替罪羊,都将主意打到我身上了?”
沈昫听出她话中怨言,沉吟一瞬道,“殿下一口一个不熟,但据我所知,你外祖没少为你入朝一事奔走。”
“难道他帮我入朝,不是为了沈家荣耀?”齐晏沉声回道。
沈昫看着齐晏阴沉的模样,又缓缓开口道,“可沈家与你,是荣辱与共。”
“荣辱与共?”齐晏好似听到了笑话一般,阴沉道,“既如此,两年前那次的大周遗军,外祖为何要放过老四?”
她那日与南浔交谈之后,匆匆回宫,还不待去查她身份一事是从何处走漏了风声,便又收到密报,说圈养大周遗军的真正幕后主使者乃齐衍。
而当初,沈思与萧忱一起玩死了一个女人,而被萧家抓住把柄。
萧忱不过萧家的废子,可沈思却是沈家嫡长孙。
沈家为保沈思与萧家达成共识,将齐衍圈养大周遗军一事掩盖。
当真可笑,为了一个并不争气的嫡长孙,放弃了打压萧家的良机,更纵许了齐衍的叛国通敌之罪。
可沈昫听了她的话,只反问道,“所以,只是为了这个?”
齐晏闻言,不禁眯了眯眼。
只是为了这?
沈昫饮了一口有了一丝凉意的茶,微微蹙眉将其放下,继续道,“沈思,也算是你的至亲手足不是吗?”
齐晏冷笑一声,紧盯着沈昫,问道,“我还有至亲手足吗?我还以为这世间,早已无一我亲近之人了呢?”
几十年前,齐晏的外祖母以平妻之身,嫁给了沈太常——沈孝。
但她外祖母这一支,只她娘一女。
后来,她外祖母因病离世,没多久,她娘就被送进了宫。
思及至此,齐晏不禁双拳紧握,谁家会把刚失了母亲的女儿送入宫中为妃,任其自生自灭?
所以,他虽也是沈家嫡出,但却与舅父沈平、沈昫,平辈沈思都不亲近。
沈昫望着齐晏深不见水的眸子,出声提点道,“你若执念过深,只会让自己一直陷在不快之中。”
齐晏冷哼一声,回道,“我这一生,何来快意!”说罢,她起身要走,“想来话不投机,告辞。”
“沈家掌占卜一事,本就是窥探天机,沈家后代也多为孤辰寡宿之命罢了。”沈昫看着已走至门边的齐晏,直言道,“你命格之中,并无紫微星。”
沈昫的占卜之术可谓传神,他从不轻易占卜,不过一切顺应天道,问天而行。
但至今为止,从未失算。
齐晏脚步微滞一瞬,连头都未回,便快步离去。
回宫的路上,齐晏坐在马车中,伸手撩起车窗的帘子,任由冷风呼呼而入,她紧闭双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种种事件纷纷涌入脑海,齐晏仍在分析,齐衍或萧家是从何处知晓了大周遗军的存在,并对其进行了长达十年的圈养资助…
大周遗军又为何会接受他的资助?
大周何故灭亡百年,仍能聚集那么多将士,聚心力又是什么呢?
车轮压过路面的不平,马车颠簸的那一瞬,齐晏微微睁目,莫非齐衍身有大周皇室血脉?那萧家
齐晏走后,沈昫将冷掉的茶倒掉,重新煮了一杯,浓郁的茶香复又蔓延,沈昫才不紧不慢道,“不知来客何人,可要出来一起喝杯茶?”
南浔挑了挑眉,翻身自房梁跳下,不请自坐到刚刚齐晏的位置,开口道,“倒是还未听说过沈家二公子还会武功。”
南浔先沈昫而入这房内,他步履虽轻,却并不像身有内力之人。
此人若不是武功在她之上,且极善伪装,便是细心力极强,善于观察。
沈昫笑了笑,同样推给南浔一杯茶,“南小将军玩笑了,沈昫不过一介文臣之后,并不会武功。”
“那你是如何知晓我在屋内的?”南浔接过那杯茶问道。
“是香。”沈昫回道。
南浔微微蹙眉,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她将闻笙送回家中,便匆匆出门,身上确实沾有淡淡的闻笙的香气。
她本也并未想隐瞒这次的偷听,随即大方地饮了手中的茶,笑道,“沈二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沈昫静静地看着南浔,张扬肆意的脸颊,是少年独有之桀骜。
他回道,“南小将军也是。”
南浔闻言,轻笑一声,问道,“南浔之名声褒贬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