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吃嘛。”
陆霄练看着她的样子,只觉整颗心都化为了鸿毛不浮的弱水,再舍不得说半个字的重话。他紧蹙的眉峰终于舒展开来,轻叹了一声:
“下次不许了,我很担心你。”
说着,他脱下外套欲披在方青黛肩上,后者却极力躲闪。
“我不用,”方青黛避开他的手,“李医生不是说你不能着凉。”
“听话,”陆霄练温声哄她,也不管她如何挣扎,直接用那件外套将她牢牢裹住,“脸都冻红了。”
方青黛自知逃不掉,便唯有这般搭着他的衣裳,和他并肩走在一起。
没走出几步,陆霄练很是自然牵住了她的手。与其说是牵,倒不如说把她的手攥在掌心捂着,待捂暖了一边后,就又走到她的另一侧,握住她的另一只手。
方青黛任他摆弄不说话,他却还有许多事要问:
“你怎么知道我在百乐门?”
“原本不知道,”方青黛说起这件事来,话里难免带了几分抱怨,“我回家之后,小梅告诉我,你是看到请柬来了百乐门。”
她这话明显是在怪陆霄练。明明她都安稳到家了,却因为陆霄练看到请柬之后的一时冲动,又得出门跑百乐门这一趟。
陆霄练听出她的这层意思,忍不住轻笑一声,点头道:
“怪我。”
起先方青黛没答话,走过一处街角后,才低低应了声:
“没关系。”
陆霄练又问道:
“陆霆纪这次来,和你说了什么?”
一提起陆霆纪,方青黛就止不住地头疼。她仰头望天长叹一声,一副无奈样子说道:
“左不过是些浑话,我不理他,就去你房间躲清净。提前没和你打招呼,对不起……”
方青黛自觉心虚,越说声音越小。陆霄练见她这副胆怯模样,一时那股冲动又涌上了心头,他佯咳两声勉强压下,放开了方青黛的手:
“不用对不起,这个家里,没有你不能去的地方。”
“对了,”方青黛这才敢试探着偏头看向他,“我在你的书桌上,看到一张照片。”
陆霄练不知她要说什么,顺势接道:
“什么照片?”
方青黛迟疑片刻,小声道:
“照片后面写着,永念吾爱曼兮。”
陆霄练眉梢一挑:
“吃醋了?”
方青黛下意识摇了摇头。
然而她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太过伤人,忙关注陆霄练的反应。所幸对方似乎并未注意到她,仍自顾目视前方,不紧不慢地走着。
她松了口气,改了一个自以为更好的答案,亲口说出来:
“嗯,一点点。”
陆霄练的神色依然未曾改变,只是再一次牵起了她的手,与她靠得更近:
“曼兮是江流子的未婚妻。”
陆霄练低声道。
方青黛陡然停下脚步,震惊地望向陆霄练。
“可陆霆纪说,她是你的……”
“未婚妻?”陆霄练哂笑道,“他们两个交往的时候,曼兮的家人看不起江流子的身世,一直极力阻拦。他们拿我当了挡箭牌,由我出面从万家接走曼兮,久而久之,外界就传出我和曼兮交往的说法。”
说起江流子,陆霄练的语声低沉了不少,方青黛听得出来,他心中自来不曾释然。于是反握住他的手,无声安慰着他。但陆霄练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半是感慨:
“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重逢了。”
方青黛笃定了心中的猜想,叹道:
“世间好物不坚牢,既然不能同生,共死反而是最好的结果吧。”
这句话陆霄练却不再接了。
方青黛知道,他是怕她因此想起了柳水生。
但她没有。
这话是用来安慰陆霄练的,她自己并不认同。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应当更加坚强勇敢。
他们这一代人,尝过太多的苦难,也肩负了太多的责任。为了不让后世之人再经历这些生离死别、无能为力的痛苦,他们的死亡和牺牲,都必须建立在对抗这个吃人的乱世。
在柳水生死后,她愈发惜命——那些柳水生未竟的梦想和事业,她要拼尽全力去完成。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方青黛主动用肩膀碰了一下陆霄练,故作轻松道:
“怎么不说话。”
陆霄练仍不看她,目光灼灼,竟是望着前路上林琅满目的华彩灯光。
“我在想,”他道,“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心里的人是不是我。”
方青黛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但旋即又恢复如常:
“你在我面前,我不必想你了。”
陆霄练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深深看向她:
“若我不在呢?”
方青黛不敢直面他的眼眸,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别处,嘴上却还说着那些她坚信陆霄练想听的话:
“当然会想你念你,担心你的安危。”
陆霄练闻言,久久不语。
半晌,才再度开口:
“谢谢你骗我。”
短短几个字,却如利刃刺进了方青黛的心里,可她也明白,自己所承受的疼,不足陆霄练亲口说出来时,万分之一的心痛。
“阿霄,”她朝陆霄练迈了一小步,恰好靠进了他怀里,“有些人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注定无法被遗忘。但我知道你待我好,我会努力做好你的妻子。”
陆霄练的身子微微一颤。
他其实有许多话想说,想告诉方青黛,他并不需要一位完美的妻子,他要她,要她全心全意来爱他。
但那未免太强人所难,亦未免,太一厢情愿。
故而他终究未曾真的说出来,而是张手拥住了她,在她耳畔应道:
“好。”
短暂的拥抱过后,晚风愈加寒凉。陆霄练担心方青黛受寒,便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