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槐身上显见的伤口不止一处,去医院时方槐也只同意处理了最严重的划伤,脸上的、身上的伤口泛着青紫也不管,就这样继续大喇喇地挂在身上。
涂好药,余杏把东西收拾好放回原位,又重新坐回了方槐的对面,静静地看着他,没吭声也没动作。
一段沉默过后,方槐啧了一声有些烦躁地弯身,手臂撑着膝盖,突然拉进和余杏的距离对视着,然后出声道:“又死不了,哭什么哭?”
哭?
听到方槐的话,余杏像是突然惊醒,伸手摸向自己的脸,一片濡湿。
“烦死了。”
他不耐烦地偏过头,沉下眉。
两人就这样维持着沉闷的氛围,半晌后,余杏终于抬手有了动作。
“李坤的事,是你替我摆平的吧。”
看懂了余杏的意思,方槐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没有承认也没有反对。
余杏继续比划道:“我早就知道了。”
余杏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偏浅的眸子里泛着莹润的水光,温和而固执。
刚升上初中时,由于自身的缺陷,余杏一度十分自卑,性格也因此变得格外安静内敛。饶是如此,那些针对她的偏见和孤立也没有消失。
也许一开始是好奇,他们会明着面儿的给她起最难听的绰号,渐渐地,似乎她就真的成了那些丑陋绰号所代表的原罪。他们开始故意组织小团体孤立她,更有甚者,动手也是常有的事。
为了不让余文娴担心,余杏想着瞒一瞒就过去了,直到初三时,余杏与同班女生矛盾激化,女生一怒之下找了当时在学校里的李坤去收拾她。
李坤在当时的附中是出了名的恶霸,打架逃课欺负同学样样不少,就算是老师也没办法管教好如此恶劣的学生。仗着名气大,李坤收了不少名义上的小弟。
处于青春期的男生,正是血气方刚、热血沸腾的年龄,没经过社会的毒打也没有经历过严厉的管教,在学校里靠着蛮力和欺压赚来的目光,自大地认为自己可以是电影里称霸一方的老大。
也正因如此,余杏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他们彰显自己“地位”的牺牲品。
即使余杏已经很小心地藏在人群里,那群人还是在学校外面堵到了她,当着学生的面粗暴地将她拉进长巷里。
女生涂着艳红甲油的指甲长而利,轻易地就在她身上划出血痕,摩挲着她的脖颈。然而女生再怎么讨厌她也只是想给她个教训,让她以后别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去“勾搭”人,发泄完怒气也就算了。
李坤蹲在小弟前面,嘴里叼着劣质香烟呼气儿,看见女生打算收手,将烟根儿扔到地上踩灭,不屑地哼笑出声,“娘儿们就是磨磨唧唧,不给点儿厉害算什么教训,要是以后让别人提起我李坤,说着替朋友出气,结果只是不疼不痒地骂几句儿,说出去让别人怎么看我?”
说完,李坤拎着旁边小弟的脖子推了出去,“狗儿,去,让她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出气。”
男生被推过来时踉跄了几步,不过很快站稳,狗腿子似的点头哈腰,口气讨好似地说道:“好嘞坤哥!”
说着眼神突然变得凶狠,一脚踹向余杏的肩膀。巨大的蛮力让她无可避免地重重撞在墙上,“咚”的一声在幽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脆。
女生见余杏表情痛苦地蜷缩在墙脚,不免有些担心下手过重,刚想开口说已经足够了,那边李坤再次出声指示道:“啧,劲儿这么小能够?”
李坤起身拍了拍裤腿,表情悠闲地慢步走到余杏身边,一脚踩在她的肩膀上,逼着她脸贴着在地上,跟玩儿似的悠闲,动作却丝毫不拖泥带水。李坤人高马大,力气自然也是不小,踩在余杏的身上几乎让她动不了。
她试着去挣扎反抗,就算用尽了最大的力气也难撼动李坤半分。李坤刻意放松脚劲,看她挣扎着起身时又猛地踹上一脚,踩着她的脸摁在地上,如此反复几次余杏已经没了力气。
半张脸被强迫着贴着地,呼吸间都是尘土闷塞在鼻腔里的窒息感,粗糙的地面摩擦着肌肤,持续两年的委屈和侮辱瞬间让余杏崩溃,呜呜咽咽地哭出了声。
泪水混合着泥土糊在她的脸上,被踹倒时蹭开的头发乱糟糟地垂在身侧,原本秀丽的脸蛋此刻被脏污掩盖,声音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嘶哑,连哭声都像是硬从胸腔里挤出来似的,几欲断气。
女生吓坏了,往后退了几步,表情惊恐不安,声音都带着哆嗦,“坤、坤哥……我觉得已经够了,要不我们走吧。”
李坤压了压脚,漫不经心地说:“这就够了?还是你怂了?别忘了,是你要我们帮你出气的。”
女生还想说话,被李坤凶狠地瞪了一眼,生怕自己也跟着遭殃,再也不敢吭声地缩在一旁。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身上的疼痛都变得麻木,余杏眼神涣散地盯着巷口,眼睁睁看着斜照着的日光渐消,四周被昏暗笼罩。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李坤低头看了眼手表,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满意地收起了脚。
正当他想开口说些什么时,忽然听见身后巷口一阵突兀的响声,转过头看去时只见一辆倒在巷口的自行车,然后便是一阵哀嚎声。
方槐一脚踹开围着的男生,浑身颤抖地看向躺在地上的人,眼睛通红,胸腔也随着愤怒的情绪剧烈起伏。
“妈的!”
方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脏话,然后抬眼看向四周,最后视线落在了李坤身上。
恍惚中,余杏只听见拳头打在□□上的闷响以及吃痛的哼声,等到她有意识地挣扎着起身时,巷子里只剩下方槐。
方槐脸上挂了彩,手臂上的伤口大喇喇地流着血,白t上蹭的红墙粉、泥土和脚印混成一团,模样也没好到哪里去,都是结结实实挨着的。刚抽条的少年身材还很单薄,被扯松的领口斜斜挂着,身体全凭清瘦的骨架撑着。
不知怎么了,余杏从发丝里盯着方槐的脸,眼眶泛热,晶莹的泪水滚着脸上的泥土落到地上,狼狈又难看。
方槐呼了口气,过去扶起余杏的肩膀把她扶了起来。
“很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