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能这么死掉就好了。”
雨中人附在她的耳畔,如此低语着。
与之相交叠的,是现实中妈妈的声音。
“他说这是很常见的并发症。只是个小手术,不会有事的。”
白石弥希不可置信地抬头。
阴郁苍白的面容上扬起笑容,或许就连她自己也知道有多勉强,但她的确在尽力安抚白石弥希,她最亲爱的女儿。
一只手被固定,一只手被弥希牵着。她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抚摸女儿的额头,于是她俯下身,在白石弥希紧皱的眉心上轻轻吻了一下。
毫无温度的嘴唇冷得像冰,在额间留下了鲜明的触感,和又一次清晰的心音。
妈妈:“是不是被吓到了?但真的没必要那么担心。医生说成功率很高。”
雨中人:“如果能死在手术台上……”
“的确……有点被吓到了。”
白石弥希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手术安排在什么时候?”
妈妈:“说是还在讨论具体方案,我也不清楚,可能就在这几天。”
雨中人在一片杂音中模糊不清地说:“……这几天……就能……”
——就能干什么?
她头一次如此急切地驱动雨中人的力量。雨中人与她一同握着妈妈的手,精神的触手顺着交握的手指延伸出去,但或许就连妈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的心音像暴风雨中的大海,白石弥希只能触碰到杂音的洪流。
不够。现在的雨中人还追寻不到答案。
——那怎么才能?!
白石弥希的世界是从妈妈生病跌倒的那一刻开始破碎的。一夜之间从无忧无虑的孩子被迫成长,从停学打工挣医药费,为了妈妈的愿望重新踏入校园,再到走错一步就是死的替身战斗。每一件事都不是白石弥希能轻易应付过去的。
面对这一切,她也恐慌害怕,只是她除了咬牙坚持下来以外别无选择。
因为这个家庭很小,只有他们两个人。妈妈已经倒下了,白石弥希必须站起来,必须……活下去。
她就是以这样的信念一点点挣扎至今的。
妈妈绝对没办法失去她,这个念头近乎拴在颈间的诅咒,扯着她一步步往前走。
然而事到如今,妈妈说她厌倦了,不想再继续了?这算什么?她的一切努力、一切痛苦和坚持,难道都只是笑话而已吗?
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妈妈的恐慌和痛苦在身体里回响。
白石弥希听见雨中人无声的嚎哭。雨中人宽大的帽檐下那些不曾停止的眼泪像是暴雨,一滴滴落在她的脊背上。就连紧紧包裹着的斗篷也无法带来温暖了。潮湿冰冷的雨水渗过温暖的斗篷,将钢铁制作的人偶、与它怀抱中的人偶之心一同淋湿了。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伤如浪潮般将她淹没,这一刻,白石弥希终于领悟到那些雨水的实质。
那绝非普通的雨水。
每一滴水珠都是思维的碎片,情感的回响。附近所有人的情绪和思维彼此重叠、交织,成为一场永不放晴的暴雨。
雨中人的能力绝非只有“读心”和“共感”这两项。它诞生于这场暴雨中,读心和共感对它而言就像是拨动水面一样简单。
但正如没人能数清一场暴雨中到底有多少雨滴一样,没有人能同时承受亿万道声音的回响。
也就是说,雨中人只有触碰到他人才能读心的限制其实并不存在。这和雨中人的帽子和斗篷一样,它只是在通过这种方式保护白石弥希不被汪洋的意识淹没。
只是失控的白石弥希使雨中人也失控了。往日严格看管的堤坝被冲毁,白石弥希不得不直面这一切。
像是猝不及防间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大海。粘稠得近乎固体的意识体堵住她的口鼻,灌满她的肺管。就连绝望的空隙也没有,无论是身体还是意识,所有的一切都被数以亿万计的水珠汇成的磅礴海水挤压着。
咔哒……咔哒……
她恍惚间仿佛听见了骨骼嘎吱作响的声音。
再这么下去……
尽力睁大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仅剩一点触觉的残留告诉她,雨中人仍然在她身后拥抱着她,不曾放手。
意识在永恒的黑暗中逐渐稀薄。
……会让妈妈……担心的……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大概是先前白石弥希沉默的时间太长了,母亲脸色煞白,正在慌张地检查白石弥希的身体情况。
她微微转动眼珠,注意到母亲身后已经亮起的护士呼叫灯。
“没事了。已经。”
她说。
母亲松了口气:“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被我吓到了吗?还是最近没休息好?你看上去很不舒服……你要吃点什么吗?我这里还有几个苹果……”
“灯。”
“……你说什么?”
“灯。”她翁动着嘴唇:“护士灯。关上吧。”
母亲的动作停顿了几秒,凝望着她的眼珠,略有迟疑地问道。
“弥希……你真的还好吗?”
她转动眼珠,跟随着母亲因紧张而轻微抽动的眉角,然后很缓慢、且极其拙劣地拉动唇角的肌肉。
“不用担心。”
如果那可以被称之为一个笑容的话——她露出了微笑。
“——我很好。”
不知道弥希探望需要多久,东方仗助决定先回一趟家。
太阳高悬于天空的正中央,是正午。空荡荡的街道上没有多少人,只有被暴晒的建筑,甚至能看见因为过热而微微扭曲的空气。放眼望去,一切都很明亮,一览无余。
实在太热了。东方仗助抬手按着发烫的后颈,抬头望向身旁店铺的橱窗。整齐排列的商品没有一丝灰尘,在阳光的照耀下微微反着光。
但这并不是重点。玻璃反射出身后的景象,和前几次检查时的样子并无不同。街道仍然只是街道,行人仍然只是行人。
眼前的景象和前几次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