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莺站在架几案后, 霍霆山见她似无要出来的想法,便起身过去。
裴莺看着走过来的高大身影,依旧有些恍惚, 方才吴通海夸赞他的那些话在她脑中轮番掠过。
窗牗外的日光落在他身上,为其镀上了一层光晕, 他缓步而来, 衣袂华光斐然, 确有几分旁人说的高贵凛然的战神之姿。
直到——
距离拉得足够近,他来到了她面前,那双狭长的眸低垂, 眼里带着些漫不经心的调侃:“夫人满意否?”
一切瞬间被拉回现实。
人还是她熟悉的那个人, 霸道、蛮横, 时常不讲道理。那抹被华丽言辞塑造出来的陌生身影迅速湮灭。
“将军, 这事吴常侍能办妥吗?”裴莺对一个巧舌生花的官吏的办事能力表示怀疑。
霍霆山:“办不妥。”
裴莺微微睁大了眸子。
这人竟这般笃定, 那他为何还让那个吴常侍去?
“吴通海此人也就嘴上功夫厉害些……”霍霆山才说完这句,竟看到他面前的美妇人附和颔首,瞧她那认真点头的模样,是打心底里赞同他这话。
裴莺见他忽然停下, 不由追问:“然后呢?”
霍霆山面无表情的看了裴莺半晌, 直把她看得后颈冒起小片鸡皮疙瘩,才继续道:“他在远山郡既无人脉也无兵权, 加之此人胆小怕事,定然不可能将事情办漂亮。依我看, 他多半会大事化小。”
架几案在侧方, 裴莺虽没看见吴通海的正脸, 但凭语气多少能察觉到些, 喃喃道:“这位吴常侍没有选择。”
吴常侍来自朝廷, 如今在远山郡只能依附霍霆山。
他心里何尝不明白这是个烫手芋头,简直和烧红的烙铁没什区别,但霍霆山既然递了过来,他就得双手接过。
得罪霍霆山,立马消失,得罪当地豪强,晚点再消失。
两方权衡,吴通海只能得罪后者。
为了苟住小命,他会在出面处理此事时一定会和稀泥,也就是霍霆山口中的大事化小。
裴莺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电光:“您是不是觉得此事如今还闹得不够大?您想要事情再大些,最好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裴莺看他笑而不语,那唇边的弧度也不似冷嘲,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现在是把萧家架在火堆上烧,在州牧府前跪地求助的布衣是第一把火,和稀泥的吴通海是第二把火,第三把火……
第三把火,可能是邸报给他带来的公正名声。
百姓知他贤能,吴通海解决不了那事后,他们会转头求助这位青天大老爷,到时霍霆山便顺理成章的接下此事。
在远山郡一众豪强眼里,霍霆山是被迫的,是不得已而为之。
且他处理的只有萧家之事,虽众豪强与萧家有姻亲关系,但这等新官上任的局面,他们多半会按兵不动。
反正此事也不至于伤了萧家的根基,那就让萧家忍忍呗。
霍霆山观她面色逐渐明朗:“看来夫人想明白了。”
裴莺弯起眸子:“我祝您心想事成,所求皆所愿。”
“承夫人吉言。”
*
自接下这个任务始,吴通海便知这事不好办,但他没想到此事居然棘手至此。
发现有官员接手后,那叩首的布衣热泪盈眶,周围百姓无不叫好。
吴通海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尤其是发现人群中有几人较为特别,探头探脑的,似在打探消息时,他的笑险些挂不住。
到底还是将求公道之人带到官衙,在和州牧府有些距离的官衙处理。等到堂上,吴通海听完跪在下方的布衣陈述的一件件事,他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这,这样样都不是小事啊……
*
萧家。
家奴连二连三的来报,一个个让萧家人眉头紧皱的消息飞入萧家。
“三郎那事才抹平,未想到竟又出了这等岔子,那状告之人所为何人,真是好生大的胆子。他说我们萧家人玷污幼女,可当真有那事?别不是无中生有。”萧三爷在堂中来回踱步。
上首有人冷笑。
堂中踱步的,欲开口的通通嘘声。
萧雄冷冷看着自己的三子:“无中生有?你该不会真以为那好侄儿是个乖顺谦和的吧。”
萧三爷自然知晓萧尚为人,当下不敢接这话。
萧二爷低声对父亲道:“父亲,尚儿手骨和胸骨尽断,我已拘着他不让他出去了。”
萧雄懒得看这个不成器的二子一眼,他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大儿子,“老大,你觉得如何。”
萧大爷是嫡长,萧雄向来视他为继承人,近些年已将家中事务逐渐交给他处理。
被点名的萧大爷停下转扳指的动作:“父亲,我觉得此事颇有些蹊跷。”
萧雄不语,待他继续往下说。
萧大爷的两个弟弟错愕。
“事有蹊跷?”
“大哥何出此言?”
萧大爷道:“此事过于巧了些,小三儿那边一波刚平,那边一波又起,恰好也是与小三儿有关,仿佛就盯准了小三儿,加之两次事件都和州牧府那边挂钩。”
萧二爷大惊:“这莫非是那霍霆山做的局?”
萧三爷忍不住道:“可是小三儿确有做过那些事,且因着近日城中邸报一事,对那位心生敬佩的百姓不在少数,可能会因此以为那位和上任不同也说不定。再者,那位不是没亲自出来处理状告的事儿吗?他派了吴常侍去,这吴常侍啊……”
萧三爷笑了,却是不屑,“此人一张巧嘴是出了名儿的,但未见有其他本事。霍幽州既派他去,想来也是应付那些个布衣罢了。”
萧家大爷面上未见松动:“三弟,凡事得做最坏的打算。若是这吴常侍处理不好,难保那位会亲自出来,到时处置是一定会处置的,轻则只要小三儿的命,重则会从霸占良田之事清算起。”
萧二爷听得心惊肉跳:“不能啊,我就尚儿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