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霜这几年来,也算是见识了形形色色各种女子。
有温婉端庄的世家贵女,向来足不出户,待字闺中等待家中安排婚嫁,也有些娇惯坏了的,脾气不太好。
她曾经是县主,站在那个位置上一眼望去,满京城的女子不过是这两种性格,唯独暮挽此等难以对付。
给些颜色就开染坊,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无论何时都在演戏,那股古灵精怪的劲让人觉得恶心,偏偏还对付不了。
她似乎总能未卜先知,或者抓住事情某个尚存疑虑的点,然后直接反败为胜,梁霜好几次吃亏都是在意料之外。
或者说,她运气好罢了。
马车摇摇晃晃到了宫外庙里,说实话,若非情况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梁霜是断断不想来这里的。
路途遥远不说,一路上不知有多热。
早先还真以为姑姑在国寺,往那边跑了一遍之后才知并不在,前些日子姑姑身体不适,说是国寺里面栽种的一些树,容易让她的身子起红疹。
这边倒是清静,一个人影都没,到了底下还得慢慢往上爬。
还好来的早,没有中午那般炎热,否则定要热死在这台阶上。
梁霜心里一百个不愿意,骂骂咧咧走完全程正要抱怨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了长阶尽头站着的女人,脸色一变。
宛妃如今依旧身着华丽宫装,满头金银首饰,娇艳如旧,半点落魄之气都没有,反而微微笑着看着走来的人。
“霜儿,你若
不是真心实意来此地,索求之事定不会成真。”
梁霜冷了脸,“姑姑,你如今已经如此,没必要再对我说些风凉话吧?”
风凉话?梁如芸微微一笑,她此刻立于这里,望着眉目之间没有半点恭顺可言的侄女,仅此一遭,算是看清了所有人的真面目。
原来至亲之人也是趋炎附势的,她一生图谋至此,所求不过是给家中之人至高权势,兄长、侄子已经无可救药,她极为看重梁霜的。
凡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
她来这里已经许久了,这是梁霜第一次来,神色不恭,却又强行压制怒意,一看就是有所求。
梁霜继续往前来,梁如芸忍不住蹙眉。
“你到底要做什么?”
梁霜语气强硬了几分,“姑姑,我们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若是彻底失势,你在宫中也不好过。”
梁如芸冷笑。
“你何曾有过势?可笑至极。今日在这里的只是你姑姑梁如芸,早已不是后妃,你要求的事情,我办不到!”
梁霜难以置信退了半步,“怎么可能,你什么意思。”
梁如芸往前逼近半步。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以为我为何不在国寺?我为何要身穿这身衣服?帝王撵我出宫,给我留了体面,给他留了念旧情的好名声,如今不过是世人以为宛妃还在而已。”
古往今来哪有这样体罚自己妾室的?
皇家向来狠辣,如今的皇帝也不过是虚伪而已,世人都觉得官家偏
私,觉得对梁家处罚太轻了,可背地里的处罚到底如何,只有太后知晓。
一开始娘俩因为这件事闹了一通,太后得知真相之后,也就不闹了,否则皇城又怎么可能如此安静。
他要她依旧穿的光鲜亮丽,要她借故离开国寺,要她在这里了却残生,却依旧觉得这是对她的赏赐了。
只怕如今官家已经沉醉她人梦乡了,哪里还记得旧时对她的那般宠爱、非她不可!
天下男人负心薄幸,女子唯有自立方是出路,早些年的梁如芸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她掌着梁家,让家族蒸蒸日上。
可后宫追名逐利,她竟然让自己渐渐沦为官家玩物,自以为控制了他,到头来不过是一朝倾覆而已。
她不想去看自己这个不成器的侄女,扶正了额头顶簪,转身就走。
梁霜见她已经如此失势,甩袖离开,今日回去之后只能蛰伏,等待良机。
暮挽有一句话倒是说的不错,求人不如求己,只有自己才不会背叛。
……
皇城,后宫。
今日热闹至极,官家早朝之后就来了这里。
太云殿已经彻底翻修,更加富丽堂皇,本应是皇后居住的宫殿,送走了宛妃,又迎来五品才人李氏。
太后冷眼瞧着正在行册封里的大乔,气的鼻孔都要冒烟了。
世人只会知晓,官家后宫来了一位李姓江南女子,身世不详,李才人早年生过一次大病,自己也不记得父母何人了。
然而后宫人人皆知,这
李才人就是先前江南大乔,帝王宠她,强占为妃之后大乔只能留下,官家宠溺,为她冠了李氏国姓。
而如今,又越级封了才人,重修太云殿给她住,大乔什么拿得出手的身份都没有,仅靠美貌就轻而易举俘获了官家。
后宫眼下无人,太后冷哼,这恐怕又是第二个宛妃。
星夜,大乔酣畅淋漓在官家枕侧昏昏欲睡的时候,外面来人通报。
“官家,底下人上报,教坊司顾氏身体不适已经晕厥,捱着不愿就医,今日已是第三日,命在旦夕!”
大乔打起精神,睁开了好看的一双眸子看向官家,“官家快去看看吧,顾氏妹妹好歹伺候过你几夜……”
官家惦记上大乔那一夜,心痒难耐,苏湖叫了教坊司的姑娘过来,乃是苏湖等人刻意提起,就是为了能让自己人入宫,占据一席之地。
谁料大乔着实貌美,勾走了帝王的心。
而此刻,官家已经起身离开前去探望那顾氏女子,大乔不慌不忙抬手唤人清洗自己,看着身上的痕迹,真是觉得恶心。
被窝已经渐渐凉了下去,身上的温度也在渐渐褪去,如水的月光从窗外洒了进来,夜里的太极殿灯火通明,鱼贯而入的宫人,都是来伺候她这位才五品的才人。
重新换上衣服的时候,大乔回头看着空荡荡的床榻,风吹着轻纱般的帷幔飘起,散着淡淡情迷意乱之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