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疏影叹息,耐着性子同她说话。
“赵妈妈,你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见惯了女子在高门大院里讨生活,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平。”
“他们男子有的是出路,在外抛头露面做生意也没人说什么,顶多是这商人身份被人瞧不起,哪怕闹出了一些荒唐事,世人也只当玩笑般议论着,慢慢淡忘,可女子呢?”
“我们终了一生的所谓出路,就是嫁人,世间如词人宋卿时那般的女子有几个?我们一旦闹出一些荒唐事,轻则自己名誉受损,重则累及全家名声受累,会被人记一辈子。”
“谁不是在这世间讨生活的?我又何必学着那些刁蛮妇人般去为难女子?”
萧疏影看惯了这世间的绝情。
她这般身份,放在全天底下都算是高贵的出身了,可哪怕是宫中的郡主、公主,尚且没法避免。
楚翼凌哪怕家中宠着、护着,到底是得嫁人。
如隐退梁家那般女子当家的门阀又有几个?她们不照样随着新帝登基退隐,而且为天下酸腐男子诟病多年。
梁家的人因女子的身份错失天下兵马大元帅,楚翼凌因女子身份被迫退出军营……世人对女子什么时候公平过了?
萧疏影自认人微言轻,不过是乱世洪流中的沧海一粟,却并不想同流合污。
哪怕有一人在支撑,于旁人而言也是一份希望。
她对暮挽如此,眼下对梁霜亦是如此。
赵妈妈心动松动,悄悄红了眼眶,她这一辈子过来,大半的日子都不是人过的,活得不如猪狗。
她抬起手擦了擦眼眶的泪,已然明白萧疏影的意思。
“夫人,那暮挽孩子的事情……”
“随缘吧,”萧疏影失笑,“我早知侯爷挂念她,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让她如今便有了孩子?”
若是有孕,暮挽的下场和他生母小娘的下场不会有什么区别。
哪怕自己护着,背后的赵家乃至老夫人等人都不会愿意。
她当初也是迫不得已,急切地想要个孩子逃离太后关于子嗣的责问。
可这日子慢慢过下去,良心始终谴责自己,她日夜不安,心中松动。
为一己之私将别的女子拖入火坑之中,这不是她萧疏影该做出来的事情。
这事,她在心中已经纠结犹豫了许久,更不敢对任何人说起,只每日郁郁寡欢地自己想着、念着,喝着那苦涩的茶,消解心中的烦闷。
赵妈妈明白她,可到了话头上,终究只能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中多是无奈。
“夫人,你这样为别人考虑,别人何曾为你考虑过?这天下千千万万人中唯有你一人是不同的,哪怕你所作所为是对的,也会被归入错的那一类中。”
这是一个三妻四妾的年代,女子生来注定可悲。
萧疏影站在这儿,无话可说。
她抬头望天,黑沉沉的夜里感受到一阵无助。
难道真的一辈子都要被困在这后宅之中吗?整日理着全家繁复的事情,徘徊在这并不大的府中,对着一堵堵墙,幻想着外面的天地。
在宫院和后宅的勾心斗角中,美梦何其可笑……
她不说话,抬起步子回去了,赵妈妈紧随其后,也不多说什么了。
日子暂且就这样过着吧,谁也没法主动去改变这种现状。
若是有可能,谁不想去外面看看一片自由的天地呢?
有时,萧疏影很羡慕暮挽。
她有一个仔细又温柔的夫君,事事为她考虑,而自己什么都没有。
所谓的亲人,不过是将自己视为棋子罢了,从未考虑过自己在这里开不开心。
萧疏影走着,深呼出了一口气,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又昂起头来,抬起手指用指腹小心地擦去。
罢了,罢了,就如此吧。
见她进屋回去,另一头树下黑暗里站着的顾风晚垂眸,有些纠结。
关于萧疏影,起初顾风晚心中也是十分厌恶的,可她性子冷漠,本就是个极为自持的人,又帮他把这府里面的事情全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有很长一段时间,顾风晚只当她是站在同一战线的盟友,两人的话题只围绕着家事,从未越过半分。
几月前若非她带来了暮挽,只怕顾风晚要和她生生错过。
可顾风晚不确定她是否愿意离开这里,哪怕真的想走,萧家、赵家乃至太后她们联合起来找人,全天下都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别到时候反倒害了人家。
沉默了一会儿,他从侧边河边绕了回去。
正是夜里,河面上笼着一层薄薄的烟,夜空中的月也已经被遮挡,好似蒙了一层薄纱。
他回屋,在这静悄悄的书房里坐了一会儿,依旧了无睡意,便又和以前一样,拿了本兵书捏在手中,仔细地看了进去。
案前,新摆上来的两个小册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先前竟然没看到,不知什么时候放上来的。
他打开一看,认出了暮挽的字迹。
首页赫然写着三个工工整整又板正的大字——帝王策。
顾风晚波澜不惊,相比于以前对家国的绝对忠诚,如今已经越发平淡,心中激不起半点波涛。
他往后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定睛一看,是暮挽留下的时间记录。
“摘于阳和三十二年,夏。”
是三年前,难怪字迹还有些歪歪扭扭,越到后面越潦草,颇有种草书的味道。
他勾唇一笑,心中暖意更甚,在这深夜之中,心中总算有了一些慰藉。
和她断了联系之后的那几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顾风晚只知道一个大概的轮廓。
而如今知晓了这些细节之后,慢慢去了解她的过去,仿佛能够填上时空的空白。
他又拿起了另外一个差不多大小的册子,没看封面,依旧翻到了最后一页。
“摘于阳和三十五年,春。”
这居然就是今年春天写的,过去一年都不到。
他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