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风晚不想见沈玉衡,让谢渊藏领着大乔去见他了。
他则是留了下来,喊来陆昭然、宴景深,等楚冀凌也回来之后,一行人开了一坛子烈酒。
行军打仗途中,如此重要的时候,顾风晚从来都是滴酒不沾的,不想因此影响了正事。
可那年玉门关匆匆一别,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坐下来一起喝酒了。
顾风晚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却不成想,老天爷和他开了个玩笑,把昔日的好兄弟重新送了回来。
此刻,他将酒坛子打开之后,毫不犹豫地先给大家每人倒上一大碗。
几人相视一笑,聚齐大碗一饮而尽,时光岁月仿佛又倒回来了许多年前。
远处,薛德和杜安默默看着这一幕,心下竟觉得悲凉。
他们这一代老将的路难走, 到最后非死即伤,或是隐退,没几个能真正走下来的。
他俩现在还能站在这里,那是因为不为朝廷效力了。
而顾风晚这一代将军们的路,更难走,郎千毅等人哪个不是平民出身,却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
戍边十几年,到最后被朝廷视为刍狗,真是可笑得很。
不过以后就好了,谢渊藏、萧平、蒋青云等人,算是跟着顾风晚慢慢熬出头来了,此番大战结束之后,他们年纪轻轻便有了从龙之功,往后前途无量。
眼看着这一代,一个个小将军们成长了起来,薛德和杜安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感叹。
“咱俩真的服老了,本
来跟老顾是一个辈分的人,现在跟他儿子一起打仗了。”
“是啊,老楚倒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走得干脆利落,现在将女儿送到战场上,自己倒落了个清闲。”
“明明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奶娃娃,如今却也是揭竿起义、征讨皇权的大将军了。”
二人笑笑,并肩缓步往外走去,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未来如何,还得靠他们自己。
那些年文人挂帅、武将为副将的日子终于结束了,不用再为那样的朝廷效力了。
曾经回首是孑然一身,朝廷不作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兄弟和手下一次次战死,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反正他们是打不动喽,渐渐地就得回家养老去了。
顾风晚第一次喝得这么醉,和不久之前见到单于王夫妇那次不相上下。
他靠在陆昭然的肩膀上,程知许揽着宴景深的肩。
楚冀凌则是撑腮坐着继续喝,余光偶尔几次瞥见顾风晚,随即垂眸释然笑笑。
真正走回这片战场的天地,楚冀凌才意识到,比起儿女情长,她更愿意在马上杀敌。
情情爱爱并非是她所追求,看到这个昔日的心上人顾风晚,楚冀凌甚至没有打了一场大胜仗开心。
她想,应该是放下了吧,或者,现在这样的日子才是她楚冀凌想要的生活。
几人沉默了一阵之后,不约而同地提起了当年程知许险些被害死的那场大战。
如今玉门关外的漫漫黄沙之地,还留着一
座空空的衣冠冢,那是兄弟三人亲手所立。
阳和二十七年,顾风晚袭爵出征平叛西域残兵的这一年,他们三位出生于武将世家的子弟,悄悄跟着顾风晚去了前线。
那一场战争,是他们自学成武艺后踏上战场的第一战,是大郅战役里可以列为前三的大战。
顾风晚在此战中英勇杀敌,一朝冠绝天下,陆昭然、宴景深悄悄回去,生怕被朝廷发觉他们无诏私自上了前线。
而程知许被反水的部下所害,兄弟四人中最年长的这位哥哥,被手足亲手用黄沙掩埋了。
顾风晚才知道,扬名立万的代价,是兄弟。
后来得知消息的程家紧跟着没落了下去,众人无能为力。
如今的程知许虽说身子差劲,脸上还有一道狰狞恐怖的疤痕,但也算是熬过来了。
他松了口气,仰头望着大帐的顶部笑了又笑,和当年心怀愧疚的自己彻底和解。
半晌,顾风晚干哑着嗓子道。
“等我夺了天下,登上了皇位,你们几个人一个不能少,我要将兵权放给你们,任由你们镇守四方,实现少年时的梦。”
“我要全天下的武将彻底抬起头来,要谏院的言官敢于直言,要将八大家根除,要征讨异域,扩大版图……”
楚冀凌听着他的话,自顾自笑出声,主动讨要了起来。
“那我可要当天下兵马大元帅,我要成为写入史书的第一女将。”
陆昭然和宴景深相视一笑,程知许终于鼓起
些许勇气,附和道。
“我学了不少纵横之术,有生之年,也想站在文官之列帮帮你。”
他的这句话说出来,顾风晚鼻尖一酸。
他当即爬了起来,伸手握住了程知许的肩膀。
“那说定了,你一定要好好帮我,到时候你的孩子出生,我亲自为他封侯赐爵。”
宴景深气地一轱辘爬了起来,“不是,你都没对我承诺过这样的话!我的孩子肯定比他的先出生!”
顾风晚瞟他一眼,“你身上的爵位肯定是跑不掉的,这东西世袭罔替,你怕什么?”
哦,也对,宴景深讪讪一笑,假装并不尴尬地坐了回去。
楚冀凌差点被他这样子笑死,再一看,全场唯一一个没动静的就是陆昭然了。
她会意一笑,学着众人的语气刺激他。
“哦,你倒是不用操心,毕竟孤家寡人一个,给了你爵位,你都不知道传给谁。”
陆昭然咬牙切齿,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再敢这样说,小心老子直接娶了你!”
楚冀凌当即脸色一冷,把靠在他背上的顾风晚一把推开,将人按在原地就是一顿胖揍。
“再敢说一句试试?老娘把你打得断子绝孙!”
她的拳头可从来不留情,陆昭然根本打不过楚冀凌,三两个拳头就被揍得接连求饶,可这时候再说这些话也晚了。
大帐里热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