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隅之果然和财经新闻上的溢美之词一样,儒雅得体,英俊斯文。
他在道歉。
唐念知道,这些歉意背后,是怜悯心。
一到走廊之隔是另一个世界,熙熙攘攘,人挤着人,是金字塔下真实的世界。
林隅之似乎无法忍受这里的吵闹,他皱着眉,如同评估风险值一般严肃的视检这里。
年轻的牧羊人,来到了羊群的世界。
清瘦的病弱女孩垂着眼,将手放在轮椅的转轮上,“到这里就可以了。”
说完转动轮椅离开。
林隅之抓着她的轮椅,不容拒绝的说,“我送你。”
这是出于非理智的下意识反应。
他有张让人熟知的脸,哪怕是不关注财经新闻的人,也在这几天频繁出现的城市新闻中见过他的样子。
地面异常隆起现象占据了所有人生活中主要讨论话题,而核心商圈里许多高楼便是这个年轻男人的,他们记得他的脸,哪怕他极力躲避镜头和记者的追问,还是在电视上留下了一次次惊鸿一瞥。
无论是气质还是脸蛋,都让人难以忘记。
这种目光的胶着,林隅之早已习惯,周围甚至有人拿起手机悄悄偷拍他。
他知道或许自己出没在医院里的照片会很快被各大周边新闻转载,又或者会有嗅到机遇的投机者寻过来。
但此刻他并不想管。
手机在口袋里不停震动,他出于对身前心脏病人的礼貌,和一种怪异的,不想被打扰的心情,一直没有接。
电梯人挤着人。
到了某一层,一个中年妇女提着蛋糕走进来。
说要给自己的女儿过生日。
林隅之和唐念在电梯最里侧,修长的手臂撑着金属墙,他用自己尚还完好的一只手空出了小小的空间,留给患有心脏疾病的少女。
垂眸,看见她的眼睛,顿了顿。
声音都变得滞涩,“怎么了?”
唐念吸吸鼻子,红了一圈的眼眶格外明显。
她摇头,“没事。”
肩胛骨在宽大的病号服下隐约突出,瘦到惊人的程度。
林隅之蹙眉。
她病得那么重,身体奄奄一息,虚弱的像是快要折断,可她自己买药,自己挤电梯,脖子上带着滞留针,证明她刚经历过手术,还要独自完成这一切。
他能猜出她是个命运多舛的年轻女孩。
如果她是为她的病情担忧,他可以帮助她。
他知道自己的一句话就可以改变别人的命运。
“我没事。”
可她这样说。
他愣住
她拒绝了他。
有那么一刻,林隅之在想该怎么样委婉的告诉她自己的身份。
这种事情曾经是他最不屑于提及的,他现在竟然想主动告诉另一个人,只为了帮助她。
顺着她的视线,林隅之看到了妇女提着的蛋糕,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的目光和他对上,平静的说,“我也过生日。”
电梯走走停停,涌上来更多的人,空气都是拥挤的。
有人看到林隅之的脸,用惊讶的目光上下打量他,或者伸出手有意无意的摸在他垂在一侧空西装袖上,像是参观动物园时看到了高傲的天鹅。
林隅之忍着被人打量的不适,维持着温和的嗓音问她,“可以问一下你是多大生日吗?”
唐念平静地说,“ 20岁。”
20岁,人生刚刚开始。
她很年轻。
唐念微垂着头颅,脖颈细得像一折就断,身躯单薄瘦弱,鞋子边角有些磨破。
不久前追在他身后的那个秘书将自己打扮的像个礼物,从耳环到项链,或许她美甲的钱,就能买一双对女孩来说脚感很好的鞋。
林隅之意识到,自己生出了怜悯心。
“你想要什么礼物?”
她摇头,“我什么都不想要。”
他蹲下,语气温和,“你想要什么礼物?”
她想要活下去。
唐念说,“感谢你送我回来。我什么都不想要。”
到了某一层,唐念推着轮椅出去。
电梯上的数字是十几层,林隅之记得她的腕带上写的楼层号在二十几层。
出了电梯,林隅之感受到了更多的视线。
几乎路过的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他,似乎他的到来与这里格格不入。
口袋里的手机还在不停震动,不出意外的话,现在他应该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连上视频会议,对一个即将投资的方案进行风险评估。
可他没有。
他第一次出于自己感性而非理智,不想接通电话。
跟随着女孩一路走到头,发现她的目的地是天台。
门是打开的,细微的雨丝被风扫进来,落在她的头发上,将她的前额打湿了一部分。
她还生着病,这是林隅之的第一反应。
刚想上前制止,女孩无端回过头,视线在空气中与他对撞。
唐念说,“可以帮我坐上长椅吗?”
林隅之没有动。
她说的长椅在玻璃门旁,虽然有宽广的房檐遮挡,可风很大,会吹进雨丝。
可她又说,“这是我的生日愿望。”
二十岁生日,她想看一场雨。
林隅之微微蹙眉。
再三犹豫后,抬腿走过去,礼貌的让她弯下腰,手穿过少女屈起的双腿,将她抱了起来。
他没有抱过任何人,这个体重让他心惊。
太轻了。
脖子上的滞留针轻轻摇晃,满身伤痕。
让他不忍心用力。
空荡荡的病号服透出温暖的体温,给人以她还生机勃勃的假象。
人类恒温365度,在失去生命前,都会维持这个温度。
“谢谢。”
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