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跟孙羽佳在一起的这半个月,是秦慕雨这半年来最开心的日子。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离别的钟声还是敲响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今天秦慕雨跟孙羽佳都是旅客,两个人相互送行。
秦慕雨想去四处旅行散散心,孙羽佳要回美国跟家里人团聚。
两个人买了起飞时间接近的航班,一起打车到机场,找个地方消磨时间,最后各奔东西。
临别前,孙羽佳给了秦慕雨一个大大的拥抱,久久不愿放开。
“你别这样,搞得我也想哭了。”秦慕雨听到孙羽佳在抽鼻子后,拍了拍她的后背。
身体分开后,孙羽佳眨了眨眼睛,撅噘着嘴说:“我只是脏东西掉眼睛里了,好吗?”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这种时刻,秦慕雨完全没有了胜负欲,“到了那边,给我发个信息。”
“必须的。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来无影,去无踪的,连个消息都没有。”
孙羽佳又开始抱怨秦慕雨寡淡的性情,“反正我不管,你每到了一个新城市,必须给我发个照片什么的,知道了没?”
“遵命。”秦慕雨做了一个敬礼的手势。
周围的旅客已经开始走动起来了,孙羽佳该过安检了。
两个人朝不同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又都不约而同的停下来,转过身子,依依惜别。
对于秦慕雨来说,这是最艰难的时刻。她又对孙羽佳挥了挥手,然后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行。
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秦慕雨心里感慨着,拖着行李箱,汇入人群。
刚到意大利,秦慕雨就后悔了。她没想过在意大利会见到这么多的中国元素。
红灯笼,春联等等,这些红色元素,无一不在提醒她,再过6天就要过年了。
早几天,姨妈朱千金给秦慕雨打电话,希望她能回去过年。
她当然知道姨妈能够一眼识破自己的谎言,但还是硬着头皮编了个理由,为了让姨妈能够稍微好受一点。
相比较而言,秦慕雪就没有这种待遇来了。秦慕雨冲着手机咆哮了一通,希望她别再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了。
每次只要一牵扯到这个话题,时间所谓的稀释作用就会毫无效果。她心中的愤怒,跟七年前相比,有增无减。
“你是中国人吗?”一位意大利女士用拗口的中文打断秦慕雨的思绪,带着很重的口音。
秦慕雨先是很惊讶,接着木木地点了点头。
“我真的猜对了。”意大利女士转头对着一台手机说。
秦慕雨这才注意到拿着手机正在拍摄的男人看着很像中国人,在心里猜测两个人的关系。
“我们在做一个街头采访,关于中国春节的,你有兴趣参与吗?”女士问。
秦慕雨又扫了一眼男人手里的手机,摇了摇头。
“我们有个视频号,有兴趣可以关注一下。”男人用很标准的普通话说。
“不好意思,我赶时间。”秦慕雨朝路的前方看了看。
“没关系。”意大利女士说,并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这个送你,是我们从中国带回来的。”
无功不受禄。秦慕雨推辞了一番,但对方坚持要她收下。
“里面只有一张一元的纸币。为了讨个彩头,你就收下吧。”女士笑着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那好吧。”秦慕雨觉得手里沉甸甸的,“谢谢。”
这场相遇,在她的心里掀起了一阵小旋风。
这些年,生日和除夕夜,她倒是在微信上收到过不少红包。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收到过别人给自己的红包了——这种纸质的红包。
红包代表的是一种祝福,里面装的现金多少并不重要。
上一次收到红包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呢?
秦慕雨仔细回想着,然后心咯噔一下,酸胀起来。
19岁生日那天,妈妈朱一诺递给秦慕雨一个厚厚的红包,“拿去,跟朋友出去吃一顿吧。”
朱一诺慈祥地笑着,“你悠着点,不够了,我可不会跑去帮擦屁股的。”
十一年了。
妈妈离开自己,竟然已经十一年了。
秦慕雨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走着,天色渐渐昏暗,远处唐人聚居区的入口,红色的灯笼亮起来了,格外夺目。
秦慕雨走进一家超市,直奔酒水区。出来的时候,牛皮纸袋里发出玻璃瓶碰撞的声音,叮当作响,甚是悦耳。
自己现在成了一个酒鬼和烟鬼。妈妈知道了,应该会很难过吧。
悲伤,自责,无奈,负面情绪像海啸一样席卷而来,无情肆虐。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了。
白昼与黑夜,早已经没有了清晰的界限,全看她的心情。
心情好的时候,她会坐在某段石墙上,看落日余晖,星光璀璨。
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借助酒精的力量,在意识模糊中熬过当时的痛苦。
活着痛苦吗?对她而言,这个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你这样做,对的起你妈妈吗?”孙羽佳又气又急,眼含泪水冲着病床上的秦慕雨发火。
“对不起。”这是秦慕雨当时唯一能说的话,然后跟孙羽佳两个人抱头痛哭。
如果自己真的死了,又将有何颜面去见黄泉之下的妈妈呢?
毕竟,自己这条命,是妈妈救下来的。
“妈妈。”秦慕雨在心里呼唤着,眼泪顺着眼角滴落在枕头上。
手机振动起来。
她这才把自己从悲伤中拉出来,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是孙羽佳打来的微信电话。
“照片呢?”孙羽佳假装生气地问道。
“一会就发你。”秦慕雨振奋起精神。
“我不问,你会主动发我吗?”
“会的。”
“那边好玩吗?”
“还行。”秦慕雨想起昨天的事情,“猜猜我昨天收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