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这几日连续多日天晴,风雪之后街市上也有几分喜庆的味道。
马车一路行过东市,虞秋烟掀开帘透过小小的一扇窗格往外看。
眼见着市街商铺门前点了一盏盏红灯笼,食楼前还挂着红爆竹,不过在家待了数日,如今街市已然是另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象了。
她今日要去宫中参宴。
虞府上没有主母,往年这种宫宴虞秋烟不常参加,只是今年皇后不知怎还特意往虞府上递了帖子。
送帖的嬷嬷说皇后常听元星提起她,许久未见了有些挂念。
虞秋烟自然没有推托的道理。
反倒是虞衡听说了此事,特地交代她——进宫要衣着素净些。
虞秋烟不由心下奇怪,大过年的为何要素净?
她挑了一身藕粉相间的袄裙,花纹式样朴素,只在发间装点了色泽亮丽的芙蓉碧玺簪花。
甫一到宫门便有宫婢上前引着人去往设宴的宫殿。
一路红墙碧瓦,亭台楼舍鳞次栉比,远方些许未融化的积雪斑驳的点缀在高高耸立的重檐攒尖屋顶上,在落日余晖下闪着点点金光。
待入了元德殿,内里已然聚了不少朝廷命妇。
虞秋烟甫一进屋便独自落了座。
如今宫宴上已坐满了,只待时辰到后,皇后与皇上露面。
殿中奏着轻柔婉转的丝竹乐声,相熟的命妇们互相有一搭没一搭的讲着话。
虞秋烟在座上安静地等着,不时扣着茶碗缓缓饮一口。
忽然闻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呼:“虞姐姐!”
是卢嘉兰。
虞秋烟转身,回了一礼。
小姑娘看着虞秋烟,直问道:“虞姐姐,我听闻你病了却一直没能去找你实在是失礼,虞姐姐现在可好了?”
虞秋烟颔首:“好多了,劳卢小姐挂念。”
卢夫人在前方等着有些不耐,连声催促卢嘉兰快一些。
卢嘉兰毫无所觉,依旧道:“那就好,姐姐我先回自己座位啦,改日必定登门向虞姐姐道谢,若不是你我那日必定出了丑……”
……
虞秋烟点头。
看来卢嘉兰还完全不知道实情。
殿中喧杂声顷刻停顿,内侍陡然扬着声传报:“皇后到,文太妃到……”
当今朝中只有一位太妃,且是肃王殿下的生母。
侍官接连报了数位贵妃的名号,但虞秋烟都没听进去,只福身想着这位文太妃。
往年圣上中秋年底宴请群臣也有着带家眷的,以示百官同乐,她先前见过皇后与不少妃子。
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这位文太妃。
席间,虞秋烟拿着余光偷偷打量着这位文太妃,年岁虽长,两鬓微微斑白,眼窝深邃,保养得当的脸上瞧不出明显的皱纹,只在微微抿着嘴隐隐显露出威仪之态。
上首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殿中轻快悦耳的丝竹声声奏起,一身粉彩披帛飘扬的舞姬纷纷踏着乐声踩着莲步舞动。
前世在别院时,虞秋烟说想听戏,启言便命人将原来的轩堂拆了,特地将藻井改成满轩的拱式。
那时她还觉得启言过于铺张,她便问启言,家中父母可知他为了一个下堂妇如此千金豪掷。
他那时说他是孤身一人。
虞秋烟还当启言父母双亡,怪自己问错了话,很是安抚了他一番。
前世今生交错,虞秋烟惊觉自己实在不了解这个人。
她只是有幸与启言相处了那一阵日子,启言对她十分了解,可她呢?她连他的脸都没见过。拼命想要记住的只有面具下的那一截轮廓……
“虞小姐以为呢?”
骤然闻见一声问话从身侧传来。
虞秋烟转过身去才发现一张疲倦的脸,来人面上虽抹上了胭脂但难掩苍白倦容,在昏暗的烛光之下愈发显露出眼下一片青黑。
——盛玉英。
文令侯被圣上勒令在家反省,盛玉英在家也禁了足。
没想到如今宫宴她又出来了。
小小年纪倒是忧思慎重,先前她还以为盛玉英病西施的名头是装的,今日见了她这副模样,只怕是真的郁结于心。
盛玉英不知何时坐到了虞秋烟的身旁,她端起桌上的清酒点心,似乎只是想与她分享食物一般,凑得十分近。
看起来像是寻常的手帕交,在宫宴中见了面偷偷地谈话。
只是盛玉英说的话却并不像她的举动那般天真。“你别装了。”
虞秋烟敛下打量的眼神,道:“盛小姐说什么?”
盛玉英灿然而笑,附身贴面:“虞小姐,你知道我和宋成毓的关系罢。”
她带着几声怪笑,退开了些身子。
虞秋烟顿时皱着眉,冷然看过去,盛玉英已然回到自己座上坐正了身子,回眸道:“虞小姐慢饮。”
上首的皇后与几位相熟的命妇交谈,倒没人注意到这附近的机锋。
这人莫不是疯了?
不等虞秋烟想出个明白,外头传来几声内侍的唱声:皇上驾到——
虞秋烟随着众人在堂中行大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罢。”皇上挥了手,已然抬步坐到了上首,笑了一声道,“还是皇后这暖和。”
他并不是一个人进的屋,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正是当朝太子与肃王殿下。
章启今日着了一身蟒袍官服,殿中融融明光照得锦袍暗纹清晰,脚下云靴缓缓行过地毯,一举一动透着十分的沉稳,引得满室莺莺燕燕不少人偷觑。
虞秋烟这才醍醐灌顶,这宴会只怕不是为太子选侧妃就是为肃王选妃了。而太妃出现在这里,只怕更可能的,是为后者。
她不与京中贵女深交,到现在方才明白过来为何虞衡要特意交代衣着素净些。
皇帝应着声儿说了几句应景的话,夸了几位命妇,说了些诸如今年年景甚好,各地收成不错,望各位夫人与大人们勠力同心之类的场面话。
虞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