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看谁来了。”晌午时分,又柔喘吁吁地跑进来,面上却露着笑意。
她正在练字,执着笔眱了一眼她,不在意地说道:“谁啊。”
“哝。”又柔努了努嘴。
她又昂起脸往门外睄了睄,笑着说道:
“又柔,你就别耍我了。”
她低下头专心地练她的字。
一双粗粝的大手擎住她的手,她讶然地抬起头,看到的是弘历的脸。
他一身金银珠云龙纹盔甲,手持盔帽,盔顶上镶嵌着一颗大东珠,四周围又镶了一圈珍珠及红宝石。他的脸经风吹雨晒,变得极为黝黑,而眼神却灼灼的,令她不敢直视。
“你……回来了。”她的脸微红,嘴唇微瑟。
“你在写什么呢?”他刚回来连自己的府里都没去过,一径往她的府上跑来。他以为给她这样一个天大的惊喜,她会喜极而泣。而相反的是,眼前的她只是清亮的眼眸中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有过那么点惊诧之外,便恢复以往昔日娴静幽雅的神色。
她将忙从书案后面走出来,立在他的面前,用身子遮挡案上的纸,略羞涩地一笑:“不许你看。”
“薄雾浓去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
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他横了她一眼,两只手攫住她的双手,从她的肩膀上探出头去张望她摊平放在案上的那张纸,一字一字,异常清晰地吟哦出来。
她挣了一挣,半恼怒地瞪着他,下半张脸已经红晕冉冉升起。
“这首词写得这样的幽怨,我记的好像是说丈夫离别,而妻子独自一人承受着独居之苦,又非常地挂念她的丈夫吧。”他说毕,带笑微掀嘴角地看着她。
她垂下头,露出颈项后面一块柔腻的肌肤。
“才不是呢。”
她既而抬起头,笑着否认。
他眼睛往下朝她的脸上睨去,他将一排手指在她的手上细细地抚着。
“我很想你。”他低低地说道,将她拥入怀里。这种感觉魂牵梦萦一直缭绕着他,在驻兵的那数个月里,他日夜思念着她。
她偎在他的怀里,头枕着他的胸膛,硬冷的盔甲一路硌着她,她没有挣扎,没有动弹,她将耳朵贴在他胸腔上,似乎听到他突突的心跳声。
她从他的怀里伸出脸,那淡白的小脸,尖窄的下颚,幽亮的漆黑的大眼睛。
他情不自禁低下眼睑,去亲吻她的唇,她的唇带着淡淡的馥香。
她圆
溜着眼睛,看着他的唇向她的脸上探来,她想逃走,却被他强有力的双手攫住了,她看到他脸上的皮肤纹理,他的唇很柔软。
过了半晌,她将头一撇,他也睁开眼,怔怔地看着她:“我来了有一会儿,也该走了。”
他将桌子上的盔帽抱在手上,朝她笑着挥了挥手就走了。
“小姐。”又柔又撩帘进来。“四阿哥走了?”
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小姐,你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啊。”又柔的心里起着疑窦,小姐跟泽柏少爷说断就断,如今又跟四阿哥来往的这么频繁。
她细细地叹了口气,手抚在那张纸上,风挟裹着细细的沙砾吹在腮颊上,指尖掠过未干的字上,沾起少许的墨色。
“你说我们人的命是不是注定好的,无论我们怎么样努力都不能左右他,是不是?”
又柔不解地盯着她:“奴婢想应该是的吧,人怎么能大过天呢。”
她听后默然不语。
泽柏仍是那样的咳嗽,每日照样要咳出一些血来,延请了多少名医都起不见效。而方凌萱伏侍得更加用心了,她嫁过来半年,却没料到她的丈夫会生这样严重的病,她千方百计寻的珍贵药材,一帖帖药服下去,却丝毫没有
起色。
这一日天尚未明,泽柏幽幽地醒来,一眼望见枕边的她,她睡得这样的酣,尽管如此才二八芳龄的她眉宇间却有着淡淡的乏倦,厚重的漆黑的眼睫毛下给略青的眼睑涂上了几分凄凉的颜色。这些天来为她的尽心尽力所感动着,她虽是名门千金,却任劳任怨。他咽喉深处唿地痒唆唆起来,他腾地掩住口,不让自己咳出来,知道自己这一咳会惊扰她。然而他的脸被紧憋得通红,胸口像压了一块重甸甸的石头,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他飞身而起,走到屏风后面,猛地咳起来,黑夜中这一连串烈剧的嗽声无疑是更为明晰高亢。漆黑黑的夜里他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他想他的脸一定苍白异常,他呼嗤呼嗤地喘着气,伛下身子,恨不得将双手掏进喉管里,他觉得自己快要腐烂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口角淌下带腥味的液体,他悄悄地抹去,终不再咳了,但是咽喉又干涸得很,他摸摸索索地扶着桌沿,却不料将搁在桌面上的瓷壶茶具碰得叮铃当啷地作响。
“你怎么起来了?”方凌萱还是醒了来,半崛起身子,从绿布帷幛中探出头来说道,尽管眼前黑沉沉的一片。她的手摁在方才他睡过的被
褥上,犹带着温热。
“我……咳咳……想喝点水,咳咳……你别起来。”他按着自己的胸口,断断续续地说着。他终于摸到茶壶了,但是一摸上去壶身已经冰凉的了,他知道他一喊凉,她便要起来张罗着帮他灌热水,这样冷的天这样暗的夜,他还是觉得不必打搅到她,于是颤巍巍地将壶子提起来,冲入到杯中,也不知水是否溢出来了。
“这会儿功夫水该凉了吧,我去厨房帮你冲壶热水来,你喝冷水不行的。”她说毕,发出悉率悉率的声响来。
“不必了,水还温热着呢。”他说罢将冰冷的杯子捏在手上,直起脖子咕哝咕哝地灌下去。几尽干裂的喉管因着这冷水缓解了痛楚,却引发他更为严重的咳声。
“别冻着了,快上/床来吧。”她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咳声,心如刀割。
他挨挨蹭蹭地摸上/床来,钻进被窝里,却不料是在她的被子里面了,贴着她滑腻的肌肤,他微红着脸,语无伦次地说:“对不起。”
她揽过他的脖子,将身子愈发地贴紧他:“你的手好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