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水阁的雅间里,张汐音亲自点茶,送到段渐离的面前。
“郡夫人坐。”
段渐离端起面前的茶,茶沫细腻,虽是小小一杯,上面却有细致花纹。
“郡夫人这点茶的手艺真好。”
张汐音摇头:“只是一点拙计,跟茶博士学过些许点茶手法,瞧着茶百戏有趣,便也学了些许。”
顺水阁本不是她开的,早前是班家给班茵的嫁妆产业中的一个,但班茵不是做生意的好手,顺水阁差点倒闭。
她便找上了班茵,替她摆平麻烦,顺水阁很快起死回生,而她,则成了顺水阁的背后东家。
而她教给班茵的其中一计,便是在各色小小的茶盏中,如何点出茶百戏。
此物只顺水阁有,又配以各国,及大誉天南地北所产的茶,亦或是各色果子鲜花调制不同的茶汤,得以稳居长安茶道茶首。
张汐音想接近段渐离是真,想在他面前讨好卖巧,也是为了让他觉得,若是做他们张家的靠山,绝对稳赚不亏。
自然,当着他的面点出顺水阁的拿手茶百戏,张汐音也是认为段渐离常年在北境,对京城中的事情知之甚少。
段渐离喝了一小口:“茶香悠远,入口也不厚重。”
“王爷觉得好,臣妇深感荣幸。”张汐音说道:“今日请王爷来顺水阁,并非只是为了品茶一事,也是想为之前侯府之事向您致歉。”
段渐离看着她,指腹摩擦光滑的茶盏:“郡夫人只是为了说这
些?”
张汐音摇头:“王爷想来是猜到,那日之事其实是冲着您来的,臣妇身为侯府的少夫人,也有责任。”
段渐离看着她官方的一派说辞,仿佛真是她的错似的,若不是他调查,只怕也要被骗了去。
然而,下一瞬。
“那日,其实是臣妇吩咐下人将门口的洛子挪了位,替王爷解围。这,是臣妇递给王爷的投名状,不知王爷觉得满意否?”
这着实让段渐离始料未及,她前面铺垫了这么多,竟是为了这个?
段渐离放下茶盏,目光第一次直视面前的女子,仔细打量。
她很大胆,也很勇敢,聪慧,机敏,有算计有城府,却又善良。
她被困于内宅后院,却能轻松的搅动风云,她看似被定安侯府的人算计迫害,其实藏身暗处,将侯府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她其实也没有错,她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
但,段渐离却犹豫了。
张汐音起身,站在段渐离的面前,双手合抱,左手在上,手心向内,俯身推手时,双手缓缓高举齐额。
看她这般郑重,是以下属对上峰的行礼之势,段渐离眸色微样。
张汐音恭谨的说道:“古有毛遂自荐,亦有姜尚直钩钓文王,皆为有伯乐识千里马。虽言有不同,意如斯,至当下亦然。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将择主而遇。惟明主求贤若渴不拘一格,士居其位,君臣相得,方成大事。
吾张汐音虽是一介女流,三尺薄
命出身大富之家,自知不及军中良将高手,亦非朝中贤明能臣。然有致富安民之心,为之大誉繁盛,为之百姓安康,为之君主解半分忧愁。
愿得王爷赏识,效犬马之劳,此日心迹,是吾所愿。”
她微微低着头。
段渐离看着无比认真的张汐音,心中竟被撼动。
她不过是一个女子,一个拘于内宅,被困于枷锁的女子,却能有如此雄心壮志。
若是换做他人,段渐离是不信的。
可她,哪怕没有如今的自荐,也是做着她所说所想之事。
城外的两个庄子,便是很好的证明。
段渐离缓缓的起身,看着她微微弯腰保持揖礼的姿势,迈步过去。
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暗金色云纹长靿靴进入视线。
一双手伸出,缓缓扶了过去。
张汐音有些许震惊,下意识的往后退开两步。
“王爷?”
丝滑的阔袖顺着掌心虎口滑落,段渐离缓缓的收回手。
“郡夫人,你可想清楚了?”
张汐音应是。
“你想跟着本王做事……”
张汐音抬起头来,认真无比的说道:“臣妇想要投于王爷门下,一来是想要辅佐于王爷。二来,也有自己的私心,想来王爷也看得出来,臣妇并不愿与定安侯府有什么牵连,臣妇投靠王爷,便是想让王爷当臣妇最大的靠山。”
段渐离突然笑了。
“你倒是诚实。”
“这本就是事实,欲随君侧,自不该有什么隐瞒,坦坦荡荡。”张汐音说道。
段渐
离默了默。
张汐音看着他坐了回去,端起旁边的茶盏,缓缓的喝了两口,搁下后。
“如此,日后,有劳郡夫人了。”
张汐音顿时露出轻快的笑容,再次揖礼道:“是,臣妇听命。”
还真把自己当下属了。
他手底下都是五大三粗的军中汉,就连府中伺候的人都是小厮,除了奶娘和两个老嬷嬷,他惯嫌弃那些个女子对他趋之若鹜的心思。
乍然有个女子当下属,段渐离也是不习惯。
“你日后,在本王面前以我自称便可,不必自称臣妇,既然想跟周家世子和离,他们那样的人家,也就不用当成夫家了。”
张汐音有一瞬的惊讶,但很快应是。
“臣妇……”
段渐离打眼看她。
张汐音忙改口:“我……”话出口,又顿住。
段渐离倒也不着急,说道:“继续。”
张汐音调整心思,说道:“多谢王爷能给我这个机会。”
段渐离点了点头,说:“你最近在侯府如何?需要本王怎么做?”
说到定安侯府,张汐音眼眸中闪过几丝恨意,便道:“王爷,有一件事或许当真需要您的帮忙……不,需要太妃娘娘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