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朝又是冷夜,凤栖宫独守明月,凄静无声。
凉了的饭菜暖了多次,冯千娇一口未食。素日只要递上她钟爱的吃食,她大吃一顿,吃到了撑,吃到了吐,便说心情大好了。
可今日,清寒怎么哄冯千娇,她都不吃。
冯千娇就坐在庭间,看着月,吹着风,泪花了娇容。
清寒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问她她也不搭理。问得烦了,冯千娇轰出了凤栖宫所有的人。
这座乘天富贵的凤栖宫,只剩下冯千娇一人,空荡荡的没有一点生气。
明月照在眼里,直把红肿的眼照糊了。冯千娇看不清那轮光华,也看不清苍祝在脑海里的影子了。
“变了,都变了,只有我没变。”冯千娇整个人躺在了庭间。
花儿也罢,月儿也罢,都不再是从前的了,凤栖宫也不是了。只有她,冯千娇,还是以前的人。
凤栖宫外又传来隐隐地碎语,说千和殿里进满了天下名贵珍宝,个中嘲讽莫过道金屋再非人间金贵。
冯千娇捂住了双耳,心也抽痛到了极致。她满脑子都是苍慧的那句哀叹,“大抵是他真心喜欢她吧。”
冯千娇之前还有几分不信,她无数次自我慰藉,萧如丝不能再跳舞了,他最喜欢的不过是萧如丝的歌舞,萧如丝既然失去了她得宠的缘由,就永远不可能再分掉苍祝的心了。
冯千娇所有的慰藉都成了幻灭。
苍祝怪她害了萧如丝的孩子,他是那么生气地指骂她。赵瑜的孩子没了时,他都没有这样。
这座空空的凤栖宫是苍祝以往赐予她的情,冯千娇还奢望过,何时他会记起他的情话。
他曾向她的母亲发誓,会穷尽天下的宝贝来娶她,说她就是他的珍宝。大婚的当天,她们没有看到他的承诺兑现,而如今他的珍宝已然成了萧如丝。
“看来,他永远也不会记起来了。”夜深而寒起,冯千娇再感觉不到什么冷暖了。
晨时,一声刺耳的声音穿透了千和殿。
“陛下,我要见陛下。”那是来自凤栖宫的清寒,一个宫人罢了,也秉持着章家骨子里的傲慢,歇斯底里的叫嚷着。
恬静自得的美好都不复存在,萧如丝与苍祝苦闷相望,只听得那叫嚷声越近,到了寝殿外更是狂烈。若非王全及几个内庭人拦着,只怕就要破门而入。
清寒哭喊着,“陛下,皇后感了风寒,药也不喝,饭也不吃,烧得厉害,糊里糊涂的,就唤着陛下,陛下赶紧过去看看吧。”
萧如丝紧紧盯着苍祝,看到苍祝眼里的温柔一瞬褪去,他匆地起身,离了她的身旁,急问,“叫了侍医没?”
萧如丝沉沉垂了眼,拉起被子翻了个身。又听到清寒哭得厉害,“皇后不要见他们,奴婢实在没法子了。”
由着清寒的哭声,苍祝穿了衣便夺门而出。他的脚步声急切,萧如丝难以安宁,回身坐起,透着渐渐合上的门逢,便可见他奔向凤栖宫的背影。
他还是在意冯千娇吗?萧如丝伸手一触洒在殿中的阳光,这千和殿若是只有她一人,果真是连阳光都不算暖。
其实这一日,阳光洒满了整个皇城,无论是哪个宫殿,都比往常还要敞亮。特别是立于中庭的凤栖宫,透着金光一般夺目。
曾经,住在那里的是九天之上的凤女,现在,那凤女病怏怏的,满地都是她华丽的衣裳,如羽毛一般碎在地。
“千娇,你这是做什么,为何把你的衣衫剪了。”
苍祝的脚底满是衣物的碎片,这些都是最华美的衣物,苍祝赐给她时,冯千娇总能乐开了花。
他掀开了一道道珠帘,冯千娇坐卧在凤塌上,一身粉色里衣邋遢极了,双目红肿像是哭了一夜。
因是烧得厉害,所以唇色苍白,整个人与游魂无疑。
冯千娇迟钝地抬起眼,“你是谁?”
清寒忙跑道冯千娇身旁,“皇后,这是陛下呀,是你心心念念的陛下。”
冯千娇的眼中好像燃起了光亮,她抽动着嘴角,大抵又要哭了。
她往日总爱哭,苍祝也总烦她哭,今日念她病了,便也细声细语道, “千娇,让侍医给你看看。”
冯千娇瞪着他,一语不发,苍祝便挥手叫侍医进来,亦上前以作宽慰。
他轻拉起冯千娇的手,未料手心突袭一阵刺痛,竟是鲜血直流,清寒及宫人急拉住了冯千娇,侍医更是慌张地给苍祝止血。
凤栖宫内一瞬间皆是狂乱,苍祝的掌心被剪子划得很深,一道道白布都被染得血红。
许是血太甚,他整个人都抽痛了,宫人们制着冯千娇,冯千娇目中寒凉,手中便拿着滴血的剪子,疯癫一般地喊道,“你不是陛下,你是骗子,骗子!我要把骗子给我的东西全部剪了。”
眼前的女子已经全然不再是苍祝认识的冯千娇了,她涨红了脸,发丝凌乱,紧紧握着血迹斑斑的剪子,像一头野兽乱号着,抵抗着宫人的靠近。
冯千娇的吼叫无比刺耳,一阵又一阵震入苍祝的耳中。
“陛下,皇后只怕得了臆症。”侍医在苍祝耳边轻道。
苍祝的心悬到了嗓子眼,浑身寒彻,他的皇后,他的妻,疯了,甚至不再认识他。
“冯千娇,你看清楚我到底是谁!”苍祝张皇无措,只能凭最无力地叫唤试图挽回些什么。
可冯千娇仍然嘶吼着, “骗子,骗子!”
冯千娇一声声一字字直击苍祝的心底,冯千娇的疯态不再有皇后之仪,而苍祝怒目圆睁,亦不再有帝王之容,”朕没有骗你,是你们骗了朕,你们才是骗子!”
这是仍似往常一样如孩童般的吵闹,相互指骂又于事无补。
只是这一回她比以往癫狂,根本不是什么娇纵任性。苍祝也比以往慌张,因为他不知道冯千娇不会像以前一样,哄哄就好了。
哄哄就好了,这是李温教给苍祝的手段。
在成为太子之前,李温就已经为苍祝谋划好了,帝王应付一个女人还不容易,逢场作戏,虚情假意,只要哄得冯千娇高兴了,也就没有那么多事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