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长鸣钟声,太皇太后有旨宣:
吾女苍慧,甚有过错,免其长公主印绥。刻日起,闭门思过,无召不得出府半步。凡其所选宫人,蛊惑皇后者,皆论罪受罚。
冯莽罪证,一一并查,以大平律法处置,罢为庶民。
老身枯木之年,尚被天地眷爱,已是长寿。今起愿享天伦,不再临朝。然有家亲老身甚是想念,特宣金隆侯章丘褚入国都相见,并宣章子英。
懿旨已宣,只待觐见。
闻此懿旨,苍祝入圣泉宫良久,未敢有人打扰。
盛夏时分,心火旺盛。昭阳殿外的莲蓬又甚繁茂,萧如丝唤人采了一些,与念双一同剥莲子。白嫩的莲子就着青葱水嫩的莲蓬而出,沾在指上尚带着苦涩气味。
这一会儿孟皖变故传至萧如丝耳中,念双在一旁念叨,“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个管粮仓的,竟妄图凭流言得司直之位。”
萧如丝剥得认真,顾那莲子是否完好,听孟皖之变,神情冷淡, “是我先挑起了他们的私心,他们不甘也是情理之中。这日子算得好,正好在萧青出征之时出流言。可是他们没明白是在和谁作对。流言蜚语我要听不到,还不简单吗?但话从他们口中说出来,别人怎么想就不一定了,想要收也收不回去了。”
萧如丝舀一碗泉水入罐,撒入莲子,待文火炖之。
此时圣泉宫正是焦灼。
章丽楚宣此二人,颇有深意。
金隆侯乃章家第一大诸侯,手握大平近半兵马。此人是好色之徒,又贪得无厌,心比天高。
而这章子英先年因与赵焕、王藏同道,被罢免官职。虽是良臣,但却是个气死人的家伙。今日并宣二人入都城,家事难叙。
苍祝一时猜不透章丽楚是为何意,今日是章丽楚最后一次临朝,她急召两亲眷,二人地位,权势,甚至政见都是大相径庭。
困惑之余,抬头又见圣泉宫再无他人,苦闷难抒。然那可畅言政务之人,他并不想宣见。
旬安城中流言,字字诛心,只叫血脉之情愈加冷淡。
王全此刻禀报,“萧夫人求见。”
苍祝正值苦闷,便宣见萧如丝。
如花美眷婀娜多姿,携着一篮清香幽长而至,也算苦恼时日里得见一缕好风光。
萧如丝来得巧,却也不巧。苍祝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萧如丝未着什么艳丽之服,胭脂粉黛也无多颜色,淡妆素净显清爽,淡淡一语温柔如水,“听闻陛下未尽膳食,妾身做了莲子羹,清心火。”
萧如丝眉间含笑,似未受流言影响,苍祝绕有意味地望着这碗莲子羹。想萧如丝虽深居昭阳殿,但风声理应听得。
“你既知朕有心火,还敢来。”苍祝想要斥责,可偏偏只能假作愠怒。对萧如丝,他忽然难以应付了。因为她说她喜欢他,宫里没有哪个宫妃这么直白地说过喜欢他。
“妾身不能替陛下分忧解难,只想着陛下。陛下圣体康健,妾身就安心,”萧如丝莞尔,正是贤良淑德,抬起莲子羹吹了吹,还道,“莲子虽好,但心苦,去心留仁,方食之甘甜。”
苍祝饮罢萧如丝递来的一口莲子羹,眉心舒缓。又鬼使神差地握住萧如丝的手,他看她指尖通红,不住揉了揉,“去心留仁,夫人一语,倒解朕心头愁。”
萧如丝直钻入了苍祝怀中,低眉一笑,双颊微红, “陛下无忧,妾身这碗莲子羹才叫苦尽甘来。”
这一碗莲子羹,萧如丝熬得甚苦。苍祝所忧,何止长寿宫召令,还有流言。她身处此境,做不得聪明,又不愿装得愚钝,任圣心冷却。毕竟萧如丝好不容易得来他的眷顾,她想伴他左右,无论他是悲是喜时,她都可以与他一起。
苍祝看着怀中人,身体都变得僵硬起来,“那朕不能枉费夫人心意。”苍祝生硬地端起莲子羹,一口气就饮了干净,还把自己呛到了。
这可坏了良辰美景,萧如丝不住拍着苍祝的胸脯,给他擦着嘴。
苍祝的脸呛得通红,灼烧一般得热,她的绢就在嘴旁不停擦着,苍祝拿着萧如丝的绢转头跑到了一侧,“朕……朕自己来。”
萧如丝疑惑无比,睁大着眼睛望着苍祝。苍祝转身掩了掩赤热的脸,心中直念,“奇怪,真是奇怪。”
其后约莫十日有余,长寿宫饮食有加,古稀之年,山珍海味尽得益。又闻有歌乐通明,欢声笑语,时进长寿宫之衣物布匹皆鲜丽。
帝有耳闻,未待请安一探,章丽楚便设宴宣见苍祝及章子英。
章子英三年未入朝,君臣一见,相谈通宵达旦。后与帝同出长寿宫,二人面色甚差,且听长寿宫中有怒言,“子英既心比天高,那老身高攀不起!”
章子英于宫门口跪谢,“子英之志,不在升官发财,叩谢太皇太后隆恩。”此恩一谢,章子英便拜别苍祝。
朝中皆道,太皇太后施官于章子英,欲设次相之职,实为左右国主之政。章子英高风亮节,拒之于千里之外。
金隆侯章丘褚登及国都,便闻章子英之事,心中暗嘲章子英不识抬举。太皇太后难得施恩,还心高气傲。
章子英虽为章氏族人,却总爱讲究个国体大统。他不识抬举,混得无官无职,整日粗茶淡饭,如庶人无异。
而章丘褚,识时务得诸侯之位,历来奉承太皇太后为上。金隆城地广人盛,物资丰富,他得此封地,养得一身油水肥厚,更有美妾成群,侍奉得红光满面。自问与国主不过差了个称谓。
章丘褚一身荣华,锦衣怀玉到了旬安。此行他有一庶子随之,名章峰。
一抵国都,章丘褚便吩咐庶子章峰带随行人等往驿站等候。他未做休整,直往皇城而去。
一入长寿宫,章丘褚就俯首跪地,“太皇太后长乐无极,尤比天人福泽深厚。”
章丽楚一声长笑,“还是丘褚说话好听。”
闻章丽楚声音甚是年轻,章丘褚心有奇怪,太皇太后年事已高,怎听起来年轻许多?抬头再见章丽楚,竟是乌发亮丽,衣着鲜亮,难叫人识。
“您是太皇太后?”章丘褚不敢相认。
宴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