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凝神色僵硬,思绪紊乱地盯着玉虚尘,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
玉虚尘往前半步,指尖拨动沈凝被风吹起的一根发辫,轻弹到了她背后,“我知道,你认沈将军是你的父亲,他是很好的人。”
“你们做父女,也很好。”
“你心中不必有什么迟疑和顾虑,我只希望你这一辈子都过的平顺,开开心心。”
“这个。”
玉虚尘从袖中拿出一面玉佩一般大小的古铜色八卦盘,拎着红绳挂在沈凝身前,“送你一个小礼物,希望你喜欢,去吧。”
沈凝抬起手抓住那八卦盘,“我们走了,那你呢?你是会一直留在望月山上吗?”
玉虚尘浅笑道:“我应该会出去走一走,转一转吧。”
“去哪儿?”
“不知。”
玉虚尘轻缓地舒了口气,侧脸望着远处青色的山峦峰线,“这世间还是有很多地方可以走走看看的。”
这时候,山道尽头传来裴书辞呼唤“小妹”的声音。
片刻功夫,他来到了那凉亭附近。
裴书辞端正地给玉虚尘行礼:“玉先生。”
而后他转向沈凝,“都准备好了,要出发了小妹。”
玉虚尘也看向沈凝:“快去吧,别耽搁了时辰。”
“……”
沈凝欲言又止。
她看着玉虚尘那张清淡的无欲无求的脸,只觉得喉头梗塞,心中难以割舍。
她想,是不是因为她选了沈敬轩做自己的父亲,所以他就静默地往后退,不争不抢,成全别人?
如果她选他,他会不会和他们在一起,不必一个人出去?
可是她怎么选?
做人真的好难。
沈凝眼眸快速地一闪,低头:“好,我这就走了,先生……你要保重,如果有机会的话,让阿澈煮茶给你喝。”
“好。”
玉虚尘应下。
沈凝飞快地说了句告辞,转身便走。
再没有多看玉虚尘的脸一眼。
她怕她只要看过,就会忍不住改变心意。
沈凝大步往前,越走越快。
裴书辞飞快地和玉虚尘行了个礼,更紧转身跟上了沈凝。
玉虚尘站在竹亭边上,目送着那对兄妹快速离去,身影眨眼就消失在了山道尽头。
竹叶唰唰响。
玉虚尘的衣袍被山风吹的起起落落。
这望月山他住了很多年,从来不曾有一日,是如今日这般,深切感受到那风的阴湿寒冷之意。
这个地方,其实并不是个什么好地方。
……
沈凝快步到了山下。
裴书辞跟在她身后,都追的有点气息不稳:“你怎么走的这么快。”
“怕耽误了时辰。”
沈凝朝他笑了一下,“我陪阿娘坐马车,你与父亲骑马吧。”
“好。”
裴书辞点点头,有些不放心地看了沈凝一眼,但瞧她一切如常,动作矫健地爬上马车,很快就传来和裴怀英的说话声。
裴书辞又安了安心,翻身上马,跨着坐骑到了沈敬轩的身边。
“人手已经点好,这就出发吧。”裴书辞对沈敬轩说。
沈敬轩点头,抬手下令,一队人马出发朝安南方向官道前去。
马车上,沈凝的心情犹然没有安定,问了裴怀英的身体几句之后,便低垂着眼眸有些出神。
裴怀英目光一垂,看到沈凝身前多了个古铜八卦坠饰。
沈凝正紧紧抓着那坠饰。
裴怀英当然认得那是谁的,如何没有猜到沈凝的为难纠结之心?
玉虚尘那个人,当真是……完美的毫无缺点。
只要接触过,很难不喜欢他。
沈凝是他的女儿,他对待沈凝更加细心周全,人心都是肉长的,沈凝又怎会冷血决绝的对他毫无感情?
可是沈敬轩已经在那里了。
他们长辈之间的事情,如今倒让女儿难做。
裴怀英如何能不心疼、不自责?
裴怀英看了女儿好一会儿,细长好看的手探过去,覆在沈凝的手背上。
沈凝眼睫一闪,回神抬眸:“阿娘。”
“没有人规定一个人只能有一个父亲。”裴怀英温声说:“你如今的父亲是你唤了多年的爹爹。”
“望月山上的……玉先生,你也可以认。”
“你爹爹不会介怀的。”
沈凝怔愣,抿紧了唇瓣,“会不会太贪心了?”
“贪心是人之本性。”
裴怀英掌心落到沈凝的后脑之上,揽着她靠入怀中:“更何况这件事情,也不能用贪心来评说。”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瞻前顾后。”
沈凝靠着母亲,嗅着她身上浅淡的药香,低声说道:“我也很想那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我怕。”
“怕什么?”
“我怕母亲生气,怕您因为当年的事情憎恶他,不喜欢我靠他太近,也怕爹爹伤心,以为我选了别人就弃了他。”
裴怀英失笑。
她抚着沈凝的发,柔声说道:“不用犹豫,不用担心,真心爱你的人都会明白你的心。”
“不会因为你做了什么,就生气伤心。”
“我不会,你爹爹也不会。”
沈凝默默片刻,还是什么都没说。
裴怀英轻拍着沈凝,也再未多说什么,心中却是一声长叹。
她曾经率性而为,坦荡随心。
如今她的女儿,却是个感情丰富,敏感缠绵之人。
这十多年,也不知妹妹和沈敬轩是如何教养,还是……沈凝随着容澈成了这般性子?
这性子……其实也很好。
起码比她温暖许多。
她是个利落到几乎有些冷血的人,曾经有人这么评价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