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裴书辞离开自己的院子,回到容楚灵所居的灵雎馆。
这院子原本不叫这个,是叫做海棠苑的。
是沈璇到了之后,有一日在府上与他迎面碰上,随意说起当初京城事,便说起沈凝那院子叫做清芷榭。
很有些风雅之意。
实际上清芷榭原本也不叫清芷榭,是容澈给取的名字。
裴书辞心念一动。
海棠苑的确有些俗气,或许他也可以改个名字。
而后裴书辞便翻看了许多以前从不会去翻看的诗文词集,最后挑选再三,决定了用灵雎二字给这个院子改名。
那时他吩咐人准备新的牌匾,后来见着容楚灵说为院子改名之事时,心里既兴奋又期待。
容楚灵道了谢,也说这名字好,但看起来却并没有很开心。
那时候裴书辞心怀忐忑,以为是自己名字取的不好,或者是公主收到京中的书信想哥哥了,还是因为什么别的缘故。
总归是没想过是沈璇在中间挑拨。
今夜听了沈凝的话,再仔细回想一番……那段时间沈璇的确经常来见公主。
也是在沈璇到了裴府之后,他和容楚灵之间,就不知为何生出了疏离,而且感觉那些疏离越来越深。
裴书辞剑眉紧拧,盯着那关雎馆的牌匾,心中冷意浮动。
沈璇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作怪!
而自己还没有发觉,那般蠢笨,做的那些事情,怕是都化作一把把刀,往容楚灵心里扎,才把她越推越远。
“将军。”
裴书辞身后的长随低声问:“不进去吗?”
他站在这里好一阵子,身后巡逻的府兵都过去两队了。
裴书辞被唤的回了神,低头,很是清淡地“嗯”了一声,“你在这守着吧。”
话落,他便迈步进了关雎馆内。
这会儿时辰已经很晚,关雎馆内主屋灭了灯火,只留一盏小灯,光线昏黄黯淡。
裴书辞在门前停下脚步,示意守夜的婆子不要出声。
静立片刻后,他推开门,脚步极轻地迈进了房中,反手将门关上,又朝着里头的寝居走。
“谁?”
有个低低的女音响了起来,裴书辞快走几步,朝着里头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里间有两个陪床守夜的婢女,瞧见是他连忙闭了嘴。
裴书辞摆手,那两人悄悄退走后,他进到了寝居之内。
床边上只亮着一支蜡烛,便是从外面看到的昏黄黯淡的光线所在。
黄花梨木大床上,垂下一层轻纱。
裴书辞坐在床弦上,将落下的轻纱掀开。
容楚灵的睡颜落入眼中。
她看起来睡得并不熟,微皱着眉头,轻抿着唇瓣,有几分憔悴和疲惫之色。
她拆了发髻,乌青长发披垂,几缕发丝在颊边散着,昏黄黯淡的光影落在她的脸上,更添楚楚可人。
裴书辞静静看着,忍不住抬起手,手背贴向容楚灵的脸颊,曲起的指节想要碰触那片细腻……
却终究是怕弄醒她,隔了一点距离。
他曾对沈凝生出过不伦的心思。
可沈凝是妹妹,有喜欢的人,并且和喜欢的人两情相悦,此生不渝。
他的那份情注定无疾而终,是镜花水月,是空中楼阁。
在他和容楚灵成婚的那一日,一切都被他无声埋葬在心底的一个角落,他暗暗发誓要好好对待妻子。
可终究是并不那么情愿地成了婚娶了妻,他根本不知要如何与不甚熟悉的妻子行夫妻之事,那般亲密。
所以新婚那夜他醉了。
他自己是什么酒量,他很清楚。
醉的那么刻意,那样懦夫。
避开了洞房花烛,但又如何避的开隔日清醒之后的夫妻相对?
然而容楚灵说,她明白成婚只是合作,愿意做有名无实的夫妻,甚至可以来日和离。
那样的态度,竟是让他对两人的关系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也因为容楚灵那般态度,懂得进退,让他对她多了几分看重。
正常丈夫给妻子的情爱他给不了,但他给的起尊重和体面。
回到安南不过几日,他便将府上内务交给容楚灵,见容楚灵将一切料理的那么细致周到,忍不住心生赞赏。
赞赏一生,又恼自己耽搁她的青春,心怀愧疚,更忍不住下意识对她关怀照看。
他的目光竟不知何时开始,一直追随在她身上,难以割离。
那一日他从外面回来,有事找她,却不见她。
婢女说她去了马厩。
他寻了过去,正好见着她骑在马上,一个年轻的马奴牵着马儿,正缓缓地在场中走动绕圈。
那个马奴一边往前,一边不断回头和容楚灵说着什么。
容楚灵浅浅笑着,风吹起她的发丝,带的她发间的玉簪掉了下去,被那马奴敏捷地抓住。
那一瞬,他分明看到那个马奴涨红了一张脸。
那手足无措地样子竟叫他觉得异常刺眼。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人已经走到了容楚灵身前,将那马奴手中的簪子抽回,并把马儿的缰绳也拽了过来。
他冷脸将那马奴遣退,自己牵着容楚灵走动,心里头翻滚的怒火叫他自己都心惊。
而后他便抽出更多的时间,能早点回府就早点回府。
他问她是不是喜欢骑马。
他给她选了一匹最好的枣红小马,性情温顺适合她的。
他想送她礼物,想分享自己最熟悉的东西给她,譬如自己的兵书和武器,坐骑和兵器。
他们的交流变得多了起来。
他也得到了她亲手缝制的披风,宝贝地挂在自己的房中根本舍不得穿。
他念着那些细碎浅淡的美好记忆,唇角不由地微微上翘,本就潋滟的双眸之中,也流露出几分璀璨的暖色来。
床榻上的女子这时喟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