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澈沉默地看了沈凝片刻,深吸口气,在沈凝的催促之下,将所知之事告诉了沈凝。
这一夜,沈凝彻夜难眠。
孕期本就易感,听到容澈告诉自己的事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让沈凝无法置信。
哪怕容澈表示这是玉虚尘亲口所言,沈凝亦忍不住的摇头。
不愿相信。
待到夜色褪去,天光亮起,沈凝听到院内有声响之时,她立时推门而出,与刚刚起身的玉虚尘对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的一瞬,玉虚尘心底忍不住叹了口气。
容澈拿了披风吹来,为沈凝披在肩头。
沈凝捏紧了衣角下了台阶,一步步走到玉虚尘身边,“我有事。”
一夜未睡,无法相信。
沈凝的声音嘶哑干涩,出口之时手也下意识地捏住了玉虚尘的袖角:“非问不可。”
“好。”
玉虚尘点头应下,“进去,坐下说吧。”
沈凝也点头。
她转过身子几乎是拽着玉虚尘的衣袖到了她和容澈休憩的房间中,来不及坐定就问:“都是真的吗?”
“都是。”
玉虚尘坦然点头,“先前想告诉你的,只是你怀孕了,怕你——”
“现在告诉我怕我承受不住,那等你们真的不在的时候我便又能承受得住了吗?”沈凝失控地喊出声来,眼眶也瞬间通红。
她前一刻还在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可以阖家在一起开开心心。
后一刻却知道如今美好只不过是短暂的幻梦。
自己刚得到的父母,不久之后她便会失去!
沈凝崩溃地失声痛哭,哀伤绝望地像是个被丢弃的孩子。
容澈站在门边,心疼怜惜,迟疑了一下,却不曾走上前去。
他知道这一刻沈凝需要的不是他的陪伴。
而是玉虚尘那个生身父亲。
他垂眸,悄无声息退了出去,并将门轻轻带上。
屋中,玉虚尘叹息一声,无奈又填无力,伴着浓重的怜惜之意。
他走上前去停在沈凝的面前,拿了一番棉质的素帕给沈凝擦拭眼泪。
沈凝问他:“没有转圜余地吗?”
玉虚尘摇头。
沈凝更是泪水横流,眼泪模糊了视线,让她甚至看不清楚玉虚尘的脸:“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啊?”
玉虚尘看着女儿哭成泪人,心房之中如被塞满了棉花一样,闷疼的感觉难以言说。
他本隐世玄门之人,生来天赋异禀,学文习武的速度一日千里,在十八岁时更得机缘,能窥探常人看不到的因果和前程。
当年他遇到裴怀英,已知道裴怀英来日会死于非命。
然而裴怀英鲜衣怒马,英姿飞扬。
这样耀眼夺目的女子,实在是百年难得一见,若是那般凄惨收场,何其惋惜,让人慨叹?
裴怀英是兵家之人,兵家杀戮极重本该在前朝就灭绝殆尽。
但裴母也不知是得了什么机缘,竟能活着还剩下两个女儿,那就证明命数之说其实也并非无法逆转。
他抱着这样的一份心,选择留在裴怀英的身边,想寻找机会,能做一些什么。
这一留,就是数年。
他对她一路扶持、帮助,用心尽力。
亦欣赏她的果决和勇敢,被她的真诚、热烈所打动。
两人虽从未说过,却早是生了情愫。
如此他越发迫切地想要改变自己所看到的命数。
他以为要逆转命数的关键是减少杀戮,然而裴怀英手掌兵马,行事有她自己的原则,便是他也无法改变。
羯族灭族亡种,死了数万人包括老弱妇孺。
处置俘虏冷漠弑杀毫不留情。
接连数次他阻拦不成,与裴怀英之间那些从未戳破的微妙情分亦开始动摇。
他一日日眼睁睁地看着裴怀英走向注定的死局……
他无能为力却又无法放弃,只能用尽毕生所学,想所有的办法,看能否撼动所谓“命运”哪怕一分一毫。
可是在试了多次之后,情况不见好转反倒变得更加恶劣。
他只能远赴极北之地寻找能为她续命之物。
因为他的干预,裴怀英原本不会有血脉,却有了沈凝。
沈凝原在十五岁时就该死去。
他又以自身性命做阵饵扭转局面,结果出现异魂等等玄幻之事。
也因为他遥遥救护沈凝,这么多年想尽一切办法为裴怀英续命,他的身体早已经损耗太过。
原本他会是天寿之人,到现在,他却感觉的到自己的身体在日渐虚弱。
裴怀英与他命脉一体,如今看似已经被救醒,身子在逐渐好转,其实却不过是最后的一丝丝回光返照罢了。
而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所有。
“别哭,你往后会很好,和睿王很好,会儿女双全,子孙满堂,一辈子都开开心心的。”
玉虚尘微笑着与沈凝说。
沈凝却更难以接受。
所以往后的好,要用现在的失去来换吗?
“真的就没有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的办法?真的没有吗?”沈凝绝望地问。
玉虚尘再次摇头。
沈凝呆呆地看了他良久良久,难以接受的雷雨如下。
所以得到了为了什么?
失去吗?
……
沈凝无法接受这样的真相。
可现实不是她不想接受就能如她的意。
容澈陪伴在沈凝身边,日日温情守护。
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
沈凝与家人们住在那小院之中,过着最简单,最烟火气息的小日子,却是数着日子,不知那一日睁眼,父母便不会再陪伴自己。
而早已经预见一切的玉虚尘和裴怀英,却似乎永远都是那般冷静,不会有一丝多余的伤怀。
玉虚尘没有再问过裴怀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