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我?”
出乎陈棘意外,顾嫦缨脸上没有一丝慌张的情绪,漫不经心更像是她现在的状态。
“你早就知道他们会动手?”陈棘忍不住疑惑。
顾常这家伙,每次都是一副对一切了然于心的模样,到底有什么才会让他情绪波动?
顾嫦缨反手捻去落在肩上的落叶,琉璃般的瞳色掩在阴影处深了些许,“黔驴技穷的人走到这一步我并不意外。”
“反而是你。”顾嫦对着陈棘落去探究的视线,“陈家主专门跑来这跟我说这些事,你又想得到什么?”
陈棘呼吸凝了凝,随即调开目光,“今天本是有些陈家与顾家的生意要商讨才登的门,什么专门,没有专门。”
顾嫦缨笑而不语,两个眼睛都写满了不信。
陈棘端了一会儿,彻底装不下去了。
他不再卖关子,像是卸下了什么包袱,梗着脖子道,“我虽然当上家主,眼下也是四面受敌草木皆兵。”
“凌峰山的地境武者也已经联系不上,虽然我也不至于相信你真把他们杀了,但可以猜测,他们已经离开安边府。”
说着他眼神一暗,“而陈家中对我有最大的威胁便是我那好三弟陈通。”
“只要他在一日陈家内,那些留下来的老头仍然会在我和他之间举棋不定。”
他抬头,眸底有来不及掩饰的野心,“顾常,你若是能帮我杀了他,待我彻底掌控陈家,陈家必将鼎力支持你坐上顾家家主之位。”
顾嫦缨站在原地,端的是风姿韶秀,一袭浅紫锦袍宽衫长袖随风微微动着。
“我杀了他,只会无端惹上陈惊云这么一个未来的强敌。”
“陈棘,你若也是想害死我,大可不必这么委婉。”
陈棘攥紧了手,紧紧盯着她,“那你要如何?”
“先说说他身边有什么高手在,要我杀他,也得知己知彼才是。”
“陈惊云走之前给陈通留了一个先天高手,那些长老明里暗里也派人护着他。”陈棘说着,语气陡然狠厉起来,“陈家那帮老不死的,也不看是谁留他们一条狗命,结果还想着吃里扒外。”
“我就算放过一条狗的命,它都会对我感恩戴德,可惜这些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千寻吃得十指头都沾染了油腻,拿了块湿布擦了擦手,回头间打了个饱嗝。
“哥,大梁人都是他这样?”
为了权势能杀了自己的弟弟,兄弟阋墙宛如死敌。
千里沉吟一会儿,只道一句,“人性如此。”
顾嫦缨宽袖下的手指摸索着,“若要我出手,可以。”
“可陈家主也不能袖手旁观。”顾嫦缨灼亮的视线像是能穿透他内心所想,她语气不容置喙。
“这桩生意,陈家主总要和我共同承担一些风险才是。”
陈棘冷笑,“你倒是一点都不吃亏。”
顾嫦缨含笑点头,“过奖。”
“……”陈棘眼角一抖,“记得你承诺的事。”
在他转身后的瞬间,脸上的怒意霎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神情陌生的不似平时若表露出来的他,陈棘余光一瞥,面无表情的离开。
“喂。”
在陈棘走后,千里喊了顾嫦缨一声。
他眉梢狐疑挑起,“你一个炼气巅峰,要打一个先天圆满,你脑子没坏掉吧。”
“我可事先警告你,我们不是你的打手也不是你的下人,到时候你哭爹喊娘地让我们救你,我们可不会出手。”
顾嫦缨有些讶异,一副不理解他为何要强调这种理所当然事情的表情。
“这是自然,我自己的事为何要让你们来做?”
千寻原本想看到她不安甚至开口求助的模样,结果被顾嫦缨这么一回,嗓子里欲脱口而出的话像是熄了火。
顾嫦缨头也不回地离去,只见她招过张齐偏头吩咐着什么。
千寻看着她相比他们兄弟二人还瘦削单薄的背影,头一次生出茫然。
“哥,你说他从头到尾身旁只有那个没用的跟班,实力也菜得可以,他为何好像总是立于不败之地?”
千寻看了千寻一眼,抬手压在他肩膀上,怜悯道,“你想不通的,别浪费本就稀薄的脑子了。”
千寻:“?”
安边府的夜晚原本是热闹的,街边摊贩哟嗬声络绎不绝,赌坊青楼亦是灯火通明。
眼下却长街萧瑟,空气中隐隐翻涌着难捱的肃杀。
唯有一座茶楼燃着明亮的灯烛。
茶楼上,顾嫦缨一袭黑色长袍坐在方桌旁,袍身绣着云纹样纹理,随着她举杯酌饮的动作微微一晃,好似云海亦随着涌动。
千家兄弟,千里环手靠着栏杆,仰头放空双目无神。千寻嘴里嚼着果仁,不断往下探,而张齐则是全神贯注地伺候着三位祖宗。
“这里的星星没有云疆亮。”千里难得主动开口,他抬手指了指天空。
“大梁的天总是像什么层层遮盖着,透不过气。在我们那儿,每颗闪烁的繁星是母神给予我们的赐福,是祂携带每个离去亲人的思念回来探望我们。”
“或许是你们心情所致。”顾嫦缨轻抿一口茶,眼神透亮,“对我来说,云雾不过是水汽蒸发升腾而起,星星不过是光年之外传达到眼前的碎片。”
千寻翻了个白眼,“早知道你这人无心无情的,没想到连一点信仰都没有,活得跟硬邦邦的木头一样。”
“信仰?”顾嫦缨没有什么表情,她抬起眼,眸如游离在夜色下沉在黑暗里的星,“若非要说一个,还真是有。”
她抬指点了点自己,“我,便是自己的信仰。”
千寻干巴巴‘哈’的一笑,千寻问她,“你可知武者踏入天境需凝成洞天法身,而法神凭依需是武者心中认为崇拜信仰敬畏的强大化身。”
“这世间不论正派魔道,是皇朝正派还是魔道巨枭,每个人都有心中敬畏的强大化身。”
“你这般……若是将来踏天境凝法身,只怕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