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山寺时,云翘满脸心事的样子看得小张暗叫糟糕。
将军叮嘱他要照看好云姑娘的安危,对她唯命是从,因此他才将云翘带出来烧香祈福,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什么陌生男子。
一面下山赶路,他暗自忖度:瞧着方才的情景,云姑娘与那位蓝衣公子似是旧识。
他叹了口气,不知将军听到此事时,会作何感想……
回到营帐后,云翘的目光落在了陆英东的书案上。那里堆放着许多兵书、信笺,往常都是她打理整齐。
或许是做贼心虚,她挪步到案前,心口怦怦直跳,帘子被寒风吹起一角,唬得她登时转过头——
并没有人进来。
云翘捂着胸口喘了一声,俯身在案上翻找起来。
她要找到自己的身契毁掉,这样哥哥与叶公子才能更快地救她离开。
翻找许久,云翘终于看到了一沓薄纸,她欣喜地一一翻看,却并未看到写着自己名字的那张。
难不成是她看漏了?
又细细看了一遍,云翘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当真没有她的。
她将名字为宋诗的身契抽出,径直丢在火盆中燃了。
前路迷茫不可知,她不能保证能将豆儿一并带走,眼下只能先将她的身契烧了,日后有机会也好方便脱身。
这天夜里云翘睡得极不踏实,迷蒙间嗅到了些许淡淡的血腥味,初时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之后那股子味道越发浓重,她吓得惊醒过来。
昏暗中,一抹高大的身影伫立在屏风前,似是在更衣。
嗓子又紧又干,云翘握着拳忍住颤抖,厉声呵斥:“你、你是何人?竟敢闯入主帅的营帐!”
那人顿了顿,抬手点了一盏灯。
跳跃的烛光映在他脸上,衬得他五官越发英俊笔挺。
云翘愕然愣住:“……怎么是你?”
陆英东系紧腰带,走至她面前,黑眸凝视着她,嗓音冰冷:“你似乎忘了,这是本将军的营帐。”
云翘脸色一白,往床里缩了缩,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那些零碎难堪的画面,她垂颈不语。
陆英东上床躺下,帐内又陷入昏暗。
血腥味萦绕在鼻息,云翘心中虽对他颇有怨言,却还是忍不住关心,小声问:“英东哥哥,你哪里受伤了么?”
陆英东淡淡道:“皮外伤,死不了。”
“……”
云翘抿了抿唇,杏眸中闪过一抹受伤,背转过身阖上了眼。
半晌之后,耳边寂静一片,陆英东徐徐侧首,盯着少女纤细的脖颈看了许久。
身侧的手微微抬起,在半空中复又顿住,他眸光微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虽说他的出发点是不想伤害云翘,但如此冷落忽视她,见她伤心难过,也早已背离了他的本意。
可已然走到今天这步田地,若是不管不顾,继续与她在一起,身体里潜伏的异样不知何时又会使他失控。
上一次便将翘翘伤得不轻,下一回会怎样,陆英东不敢去赌。
耳边浮现小张的话——
“云姑娘今日在山寺里遇到了一名年轻公子,两人相谈甚欢,似是旧识,云姑娘神情极为激动,下山时瞧着还有些魂不守舍。”
指尖轻轻碰了碰少女颈后的乌发,陆英东低声呢喃:“他是谁,你们是什么关系?”
云翘已然熟睡,颊边隐约可见两道泪痕,半边枕头微湿。
***
翌日,云翘醒来时便见到陆英东坐在书案前写着什么,她心口猛地一紧,小心翼翼地偷看了他几眼,见他神情并无异样,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看样子,他并没有发现身契少了一张。
云翘定了定心神,穿衣下了床,本欲张口说些什么,旋即想到他昨夜的冷淡,心口微涩,垂眸自去梳洗。
在她消失在屏风后时,陆英东徐徐抬起了眼眸,目光落在了那抹纤细的身影上。
不多时,云翘走了出来,她看向陆英东,见他一脸肃色,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战报,料想此次外地入侵想必十分棘手,自己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如此想着,她便取了毛衣裳,正欲打起帘子出去,却被陆英东叫住——
“你去哪里?”
云翘回转过身:“我在这里会打扰将军处理军务,还是出去的好。”
陆英东心口微堵,沉声道:“留下,给本将军添茶磨墨。”
“是。”
云翘神色未变,恭敬地依言照做。
一个端肃冷淡一个恭谨慎微,两人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一开始的状态。
云翘一壁磨着墨,一壁悄悄地打量着他。
昨夜灯火昏暗,她几乎没看清他的样子,此时日光下看来,他整个人比之前瘦了许多,越发显得肩宽腰窄。
为何一直薄唇紧抿,眉头微蹙?到底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尽管身旁的少女遮遮掩掩,但陆英东一开始便察觉到了她的目光。
战事是有些胶着,倒犹可以解决,真正让他感到棘手与无措的是,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在西凉时一走了之,陆英东本以为离开她便是对她的保护,这段日子他忙于打仗,无暇生出那种念头,便未再出现上次失控的情形。
可心中对云翘的思念却是与日俱增,甚至忍不住做出了,夤夜疾驰归营,只为入帐偷偷看她一眼的傻事。
直到昨夜战火稍歇,他才得以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她面前。
面色有多冷淡,他心情便有多紧张。
怕云翘生气不理他,更怕云翘心中有了别的男子……
陆英东眉头皱得更深,蓦地丢下了笔,一双黑眸直盯着云翘。
云翘心中一惊:“怎么了?”
“昨日山寺中与你交谈的年轻男子,是什么人?”
云翘抿了抿唇,扯谎道:“他……他是我在金陵的一个旧识,没成想会在曲洲见到,一时间便多说了会儿话。”
腰间忽地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