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徐靖一顿, 他看向陆纨的眼神顿时变得不一样。
他高深莫测地“唔”了声,低声问:“陆伯父从前见过舍妹?”
陆纨沉默会儿,片刻后, 他方道:“在天福寺, 我与令妹有过一面之缘。”
是了, 珠珠上次扭伤的时候,陆阁老收留过她, 还为她送了药,阿寿回来时提过, 差点儿忘了。
可这事儿至今已有好几个月了, 陆阁老今日来不可能是为了这件事情吧, 徐靖摸着下巴思索着。
陆纨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在徐靖略带愕然的眼神中, 他从容地将其递了过去:“如果方便,能否将此转交令妹。”
陆纨顿了顿,他说:“看她是否愿意出来相见。”
徐靖心中非常狐疑, 也非常好奇这封信的内容,但他还是收下了信。
经过再三考虑, 徐靖最终没有拆开信,而是令他的贴身小厮将此信交给徐意。
等待徐意过来的时候,有下人前来上茶,徐靖坐在上首主座, 陆纨则坐在右侧排头的位置上。
徐靖喝着茶, 眼角余光还不断地向陆纨投去审视探寻的一瞥。
对于这等不加掩饰的目光, 陆纨自然察觉了。但他既然决定亲自过府来求见徐意, 便早已想过会经受旁人的什么揣测。
陆纨品着茶, 他慢慢摩挲着茶盏, 心中其实也十分忐忑,只这份忐忑并不因为外人的打量,而是因为等待的煎熬。
后院的徐意收到了陆纨由下人之手转递来的家书。
她垂眸,青葱的手指攥在家书上——这是她从前寄给郎君的。他既然会令下人转交这个,看来郎君这是也知道了她的身份。
徐意怔忪地问:“陆阁老怎么说?”
小厮回道:“阁老在花厅里头,什么也没说,只说看您收到信后,是否愿意出去相见。”
是否愿意……
这话说得有些过于谦卑了。想到从前永远风度翩翩,从容自信的郎君,徐意只觉心中像被针扎了下似的,密密麻麻地泛起酸痛。
她颔首,喃喃道:“我去见他。”
言罢,徐意将书信重新装回黄色信封里,她抬脚往外走。
挪起步子,走过穿堂,经过前门,徐意到了花厅处。眼下天光大亮,即便花厅四角不曾点灯,室内也依旧洒下了满地柔软温和的光圈。
前头有仆从帮着掀开那层薄薄的帘子,徐意一下子就瞧见了位于侧首的陆纨,她看过去时,陆纨也恰好抬首。
这一眼,仿佛是掀起盖头时,洞房花烛夜中的惊鸿一瞥。仿佛是夏日的书房里,她挨了他的戒尺后,那通红委屈却倔强不肯滴下来的泪光。仿佛是为了赶考,他不得已而赴京时,他欲言又止、却不得不强忍不舍的回眸。
更是她曾坐在他腿上,在纠缠的亲吻之间,那黏糊而醉人的恋恋情意。
许许多多的纷乱曾经,交汇在了一起,所有故事都在这一眼的凝望之中。
明明满室站满了仆从,可两人之间像是架起一道只容他二人通过的桥梁。他们目光相触,是同样的安静沉寂,同样的欲说还休。
一个眼圈红了,一个眼眶中也微有湿意。
真是恍如隔世的再见啊。
直到徐靖重重地咳嗽一声,徐意和陆纨才各自收回视线。
徐靖怎么瞧都觉得他俩之间实在太不对劲,但这份不对劲本身就透着股子荒唐,怎么说呢?
就……就好像陆阁老和珠珠已然认识了许久似的!
徐靖凝住心神,他道:“舍妹来了,陆伯父有什么要对她说?”
坚硬冰凉的茶盏被握在陆纨的掌心中,他用两指捏着白瓷的杯盖。
陆纨动动嘴唇,他的喉结颤动了下,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当着众人的面,对着面前这位曾是他妻子的人开口。
他倒是先想到一句诗——“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语泪先流。”
陆纨心口绞痛,他一双清亮的眼眸里铺满了血丝。
察觉出他的为难,徐意思虑片刻后,主动走到了徐靖身边去,她扯着徐靖的袖子,低声地问:“大哥,能不能……让我跟阁老单独谈谈。”
徐靖挑起长眉,他站起身,挡住了陆纨那边投来的视线,同样低声地斥责道:“胡闹。”
“你还云英未嫁,和一个成年男子单独共处一室,你的名节怎么办?”
徐意小声地回说:“翠微还在呢,不算单独。”
“不行。”徐靖还是拒绝,他道,“有什么,当着我的面讲清楚,以免落人闲话。”
“哥哥,”徐意扯着他的袖子不放,她轻声道,“这是在咱们府上,谁敢闲话?”
徐意眼巴巴地恳求道:“拜托你了,哥哥。”
被妹妹如此轻声软语相求,徐靖的心稍稍松动了一点点儿,但也仅仅是一点点儿。他眯起长眸看了徐意眼:“你只在陆阁老簪花游街时见过他一次,虽说天福寺里他为你送了药,但自那一别后,你与他再无牵扯。”
“你们之间有什么话说,连哥哥都不能听?”徐靖沉声问。
徐意心虚得紧,然而陆纨那边还在等着,她只能强行道:“在天福寺里头,我不是和阁老产生了些渊源么?”
“那个渊源,有点复杂,我之后再跟您解释,”徐意说,“反正……哥哥,求你让我们单独谈谈吧。”
徐靖回身,暗暗地瞅了陆纨几眼,只见陆纨正襟危坐,他眼睑微垂,并不曾看他们,只是神态有些怅惘。
见此,徐靖微楞。
他复又看向妹妹,妹妹犹自眨巴着眼睛,抓着他的衣袖求问道:“可以吗哥哥?”
妹妹的这幅样子像极了当年陆阁老三元及第的那天,她央求自己带她去看簪花游街的时候。
徐靖屏息,他犹豫了很久很久,总算同意道:“给你一刻钟。”
“好!”徐意应得很干脆,她笑盈盈地说,“你真好啊,大哥。”
徐靖重重地揉搡了把她的脑袋,方才带领仆从们下去。
他一走,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