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公子名高声远,殷某人何德何能可与季公子一起上路?”
“痕公子说笑了,在下能与救命恩人同去,才是荣幸。”
……
擦了个去的,怎么就跟他说不明白?
殷落痕现在明白过来了,季不寒就是在装疯卖傻,他这样天纵英才,怎么可能猜不透他话中的含义?
这一日,二人已经由水路到了四海城,现在正在码头上面对面地站着。
此时正是清晨时分,岸边的芦苇荡随风摇着,不时传出潺潺的水声,灰白的苇絮沾着早晨的露水,飞得不远,可是却带着亮光,看上去美极了。
放眼一望,这么早的时间,近处的船儿横在渡头,只余一条条淡淡的黑影,飘在水面上,略带着几分闲适的懒散。
就像是码头上站着的这两位翩翩佳公子,都是一表人才,随便拉一个出去都是让人称道的美男子,本应是一副很美的画面,可是其中一人的表情却太过古怪。
殷落痕简直是一脸的抽搐,怀里抱着天诀,恨不得一本书抽飞眼前这名动天下的正道新秀季不寒,任是他说破了嘴皮子,季不寒也不肯放他一个人去四海城,总是推着太极。
两人的衣服上都沾着露水,显然已经在这里僵持了很久。
“季不寒,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殷落痕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季不寒始终是正道,而他早已经决定跟着天诀走,这人又不是听不懂人话,怎么就是要一意纠缠呢?
道不同不相为谋吗?
季不寒的眼神忽的变了,殷落痕立刻感觉到一阵危险,然而——避不开!
只是一眨眼,甚至还来不及看清楚他是怎么将剑□再递向他的喉咙,可是那剑刃就在他脖子边儿上这他可是感觉到了。
季不寒的剑很是随意地指着殷落痕,似乎杀个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殷落痕万万想不到,季不寒说翻脸就翻脸。那天晚上被人用剑比着脖子的事情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这季不寒,似乎很喜欢用剑来说话。
“你做什么?”
“你不是说道不同吗?与我不同的道,便是邪魔外道,我此刻,是在除魔卫道。”
季不寒淡笑着,眼底却是深海一样的沉静冰寒。
从未见过这样不讲理的人。
与他道不同,就是邪魔外道。
季不寒,偏执顽固,自负天才,一柄断妄神剑名震武林。
如今,这人却说出这样的话来。
殷落痕在猜测他会不会下杀手,他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却抱紧了怀中的天诀,“与你道不同,你便要赶尽杀绝,不过是因为我不想同你一道。我自问,现在还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你想要取我性命,不是荒谬?”
“你当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季不寒竟然冷笑了一声,“疯花子的死,你怎么解释?”
疯花子。
就是在熄风城,死在殷落痕二指之下的那个人,是杏林医馆馆主楚丹青的朋友,而楚丹青与季不寒显然是关系匪浅,也就可以类推,季不寒跟疯花子之间肯定是有交情的。
殷落痕忽然之间头皮一炸,“你是一开始就策划好的!”
策划好了要故意邀他同船,策划好了不让他走,甚至一路来到四海城不取他性命!一切都是因为疯花子的仇!
然而季不寒凝眸看了他很久,剑尖上移,在他脖子上划过一道血线,顺着喉结挑到下颌,这意味,难得地轻佻了。殷落痕眸中滑过怒火,又转瞬被自己压下去。
季不寒的头发被风吹起来,有几缕吹到剑刃上,却是转眼之间就掉落在地。
殷落痕看得心下一沉。
“你便当我是策划好的了,现如今是你杀了疯花子,却还跟我说什么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不觉得可笑吗?”
“是他想要偷袭我在先,他不死便是我死,生死关头,我难道还要去顾忌他的死活?”
殷落痕也冷笑,当初对于疯花子的死,他觉得难以接受,可是现在他看开了,天诀已经将这江湖上的事情给他讲了个七七八八,很多时候生死都不由自己,在江湖上多活一天都应该感谢自己。上天是不必感谢的。因为在这个江湖,善恶到头未必终有报,命里有时也不一定就有。
他这话,说得没有半分差错。
连季不寒也无法反驳,的的确确是疯花子先出手的。可疯花子怎么说也是他朋友,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实在叫人难以接受。
其实一开始他邀殷落痕上船并非因为疯花子的死,而是单纯对这个人感兴趣。毕竟这种灵魂寄居的事情太过少见,后来是真觉得他随性洒脱,可是上了码头,这人却死活要走,他也是拔剑出来的时候才重新想起疯花子,却不想已经让殷落痕误会了。他不是喜欢解释的人,干脆就将错就错了。
“季不寒,我敬重你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可是我不可能跟你一样,便不要再强求了吧。”殷落痕不是不欣赏季不寒的为人,从这几日船上的所见所闻,殷落痕能够保证,正道三杰之首,季不寒当之无愧。他行事温和,却又不会丧失原则,能够尽力地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可是有时候又很冷漠,就像是看淡了人世的悲欢离合。
季不寒是玄霄门的人,是走的道家心术,清淡寡欲,即便身在红尘也有一种超脱的感觉,那一双眼,清明到让人忍不住赞叹。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却用剑指着他。
殷落痕发现,他们这两人跟剑之间总是有脱不开的关系,总有一个人用剑指着另一个人。
“你以为你现在就能安全地进四海城吗?”季不寒终于收回了剑,轻轻还剑入鞘,“疯花子一事我无意怪你,便是楚丹青也不曾说要找你麻烦,可是别人不会。那一日见到你相貌的人不少,你还怕少人追杀吗?只怕你还没走进五湖庄,立刻就被人抓起来一刀砍了头送到武林大会上当祭品了。”
殷落痕听得愕然,他竟然没有想到这些问题。
他有些狐疑地看着季不寒,却听季不寒说道:“跟我走吧,到五湖庄还能把事情说清楚,免得一进城就面临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