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眼睛都是通红的,悲不可抑,泣不成声,有的人已经放声大哭:“儿子啊——”
亲人逝世那一刻,往往不是人最悲痛的时刻,意识到亲人真正离开的那一刻,才是。
许袂已经被感染了,他两眼酸涩,喉咙有些堵塞的感觉,但今天送葬亲人的人并不是他。
周曼侬静默端肃地坐在那里,听司仪渲染气氛,脸上仍旧没有半点泪痕。
过了没多久,船停了,众人来到露天甲板,在殡仪人员那里取到一份海葬专用的骨灰罐和菊花,随后围在一张桌子边上,把骨灰装进雪白的可降解骨灰罐内,扣好盖子,系好绳子,把菊花插进骨灰罐的小孔。
然后抱着插着花的骨灰罐,站在甲板的两侧,准备投放。
几十只海鸥,在波涛起伏的海面上盘旋飞翔着。
船长鸣笛三声,家属们开始投放手中的骨灰罐,有人放下去后,却依依不舍不肯放手。周曼侬和别人一样,手里抓着那条绳子,慢慢放下去,再一松,骨灰罐便落进海里去了。
许袂把那束花也投入海中,很快就被海浪卷走了。
他们两旁的家属,有的往下撒着彩纸花瓣,还有些撒下喂海鸥的饲料,悲泣的声音连成一片。
许袂觉得说什么都多余,他当时并不希望听到别人说节哀之类的话,节哀节哀,怎么可能节哀?任何话语在死亡的永别面前,始终是乏力的,但也不可免俗地想说点什么来安慰周曼侬。
周曼侬似乎能察觉到他的想法,她摇了摇头,“你知道吗?其实我真的不觉得悲伤。”
“我说过没有?我妈是因为乳腺癌去世的,你如果见过她临死前的样子,就不会觉得把骨灰扔到海里有什么可伤心的。她治了整整三年,这三年就不用说了。临终前那一个月,癌细胞爆发式增长,她的头发已经全掉光了,整个人水肿得厉害,每夜痛得□□,每过一天就瘦一圈……她死得一点尊严都没有。”
她转过来,看着许袂笑了,“你知不知道,癌症是有遗传性的,那个美国女明星叫什么来着?她就因为查出携带致癌基因,切除了□□。我不会去切,但如果我查出患有癌症,我不会让自己活着受折磨。”
许袂十分心惊,“你不会的。”
周曼侬嗤笑。
“除了命,谁说的准呢?其实我不明白,为什么人们一定要强调‘好死不如赖活着’,如果是痛苦的生命,我一天也不想要……我觉得她太可怜了,可怜到我连恨她埋怨她都不想,不是因为她四十几岁就死了,而是因为她活着的时候,没有一天真正为自己活过。”
船已经在驶回码头,那三十只雪白的骨灰罐,在花团锦簇中,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太阳终于出来,身后一片碧波浩荡光芒万丈的海域,辽阔没有边际。
周曼侬声音轻却铿锵,美丽的脸逆着磅礴而出的日光,眼睛越过许袂看向更远的地方,瞳孔中仿佛有熊熊烈火在燃烧,光彩夺目,不可逼视。
“我绝对不会像她一样,我的人生,每一天都要为我自己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