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约莫一个多小时后停了,周曼侬这幅画也刚好画完,她从画袋里掏出一个小电风吹把画面吹干,然后收拾画具准备下山。
“我背吧。”许袂说。
“不要。”周曼侬那股倔劲又上来了。
许袂叹了口气,好像对她很无奈似的。
两人下了山,已是黄昏时分,还是照例去许袂的家。
周曼侬先上楼洗澡,穿着奶奶的衣服下来时,看到许袂已经坐在餐桌前等她,桌上两碗白粥,中央一碟炒鸡蛋,一碟白灼时蔬,还有三四个咸鸭蛋。
“你做的?”
“外面买的。”
周曼侬确实也饿了,她坐下吃了两口,忽然有种很古怪的感觉。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饭,这气氛实在太家常了,以至于反而很不寻常。
许袂好像没有她这种感受,当然他有什么感受,从表面上一般也看不出来。他见周曼侬粗暴地将咸鸭蛋在桌上滚来滚去,剥开后蹭得一手蛋黄油,似乎有点强迫症发作,亲自给她细细剥了一个,只留下一点蛋壳底放到她面前。
周曼侬觉得更加古怪了,什么时候起,他们这么熟了,他照顾她照顾得这么顺手?
吃过饭后,许袂起身收拾碗筷,周曼侬本来打算帮他,不知怎么却全身发软,站都没力气。
他看了看她的脸色,把碗筷放进水槽后走出来,从杂物篮里找出一根体温计来,递给她。
周曼侬头昏脸热,自己也觉得不对,用手背在额头上摸了摸,也摸不出什么,只能把体温计放到腋下夹着。
今天原本热得要命,出了一身的汗,再被雨猛地一淋,果然,她发烧了──37.8。
“去附近的诊所看看吧。”许袂提议。
周曼侬不想去,“低烧而已,睡一觉就好了。”
许袂明显是不赞同,“那你可以去我奶奶的房间躺一会。”
周曼侬尚有理智,摇了摇头,“我晚上要回去。”
奶奶今天不会回来,孤男寡女共处一个晚上确实不合适,他只能说:“那我送你。”
周曼侬没拒绝。
画袋由许袂背着,周曼侬没换衣服,两人一路步行过去,路上经过药店,许袂进去买了退热贴给她。
到了基地门口,只见一个男人矮树丛边徘徊,周曼侬发着低烧,反应比平时迟钝,待李昌看见他们,朝他们走来时,已经来不及躲开了。
“周曼侬,你从哪里回来的?”李昌看了眼站在旁边的许袂,“这又是谁?”
许袂之前坐车的时候见过李昌,知道这是他们的带队老师,于是先开口解释道:“今天她在外面写生的时候,下雨了,到我们家来避雨,我奶奶的衣服借给她穿了,她有点发烧,我就帮忙送她回来。”
他说话半真半假的,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李昌意味深长地应了声,打量着这两人,大概也在思索他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李昌在其他人面前,总是还要装个人模狗样的,不管当他看到周曼侬穿一套明显不是她的衣服,又和男生结伴回来时,心里想的什么,都不得不先做出一副好老师的样子慰问她。
“是嘛,周曼侬,你发烧了?要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吗?”
周曼侬当然不要,她因为生病,现在没有力气敷衍李昌,只当没听见他的话,示意许袂把画袋还给她。
许袂没动,对着李昌说:“我可以送她进去到宿舍门口吗?只是帮她拿下东西。”
李昌在外人跟前总是一副忠厚老好人的模样,很难拒绝别人似的,“哦,好,小同学你挺助人为乐的嘛。”
许袂抬起手臂,十指合并,以一种回护的姿态,轻轻拢住周曼侬的肩膀,送她进去。
周曼侬一向对异性的肢体接触感到非常抗拒,但在这一刻,她没有任何不适感。
到宿舍门口的时候,许袂才把画袋卸下来还给她。
“你晚上先睡一觉,明天醒来如果还发烧的话,给我打电话。”
—
第二天,周曼侬是被许袂的电话叫醒的,她的头疼得非常厉害,身体软绵绵的,有一种睡眠时间过长导致的疲倦。
“喂?”她接起来,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许袂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难以置信,“你还在睡吗?”
周曼侬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努力眯着眼看了很久才看出准确的时间。
竟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周曼侬都没想到她一觉睡到现在,同宿舍的人都不在,大概是因为知道她生病,所以没叫醒她。
更糟的是她好像并没有好一点,只觉得嗓子疼痛异常,又干又燥,想喝一口水却没有力气起床。
“喂?是我,许袂,你还在发烧吗?”
“喂,”她说,“我知道是你,等等,我喝口水。”
她这句话的声音,就沙哑得十分明显了。
周曼侬挣扎着爬起来,她昨晚早有准备,在床边放了一瓶水,然而现在只是打开这瓶水喝一口,都消耗掉她许多体力,
一口气喝了半瓶水后,周曼侬感觉稍微好一点,她又拿起手机,“还在吗?”
许袂在另一头说:“你退烧了吗?没退的话,要不要我带你去看医生。”
周曼侬眼皮沉沉,“这里有医院吗?”
“镇上有卫生院,你旁边有人照顾你吗?”
周曼侬笑了一声,重新找个舒服的姿势半躺回去,“许袂,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电话那头沉寂了十几秒,周曼侬仿佛可以听到他斟酌的呼吸声。
随后他说:“这也不算什么好,你生病了。”
“但是你担心我,”生病让她思维迟缓,也让她不想那么多,有些话自然而然地说出口,“人不会无缘无故担心另外一个人的。”
她还是想睡,很多时候越是睡得久,深睡的余韵就越悠长,靠在枕头上,整个人像是被好多只手抓着,又快要陷进黑甜乡里。
许袂一时没有回应,他挂断了吗?还是后来说了什么?其实她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