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湖三江,自有豪杰。
秦明立于浔阳江畔,见横流江水中一只客船驶出。
那艄公在船尾把橹摇得飞起,扯开嗓子放声高唱。
“老爷生长在江边,不怕官司不怕天。昨夜华光来趁我,临行夺下一金砖。”
歌罢。
艄公手上动作不停,吱呀声盖过江流音,直把那船在江里转过一圈儿方停。
众人看得惊讶。
似这般操舟驾船手段,世间又有几人能及?
秦明凝目望去,见其不俗样貌。
七尺身躯三角眼,黄髯赤发红睛。浔阳江上有名声。
冲波如水怪,跃浪似飞鲸。
恶水狂风都不惧,蛟龙现处魂惊。天差列宿害生灵。
小孤山下住,船火号张横。
秦虎凑近秦明道。
“大人,此人便是张横。”
张横站在十数丈外的船上,把眼打量岸边众人。
“爷爷自是张横,方才又是哪个,在水边叫魂儿?恁地惹人心烦!”
秦豹上前一步道。
“我是江州府衙都头秦豹,咱们所以过来,是想要与你兄弟两个相会……”
张横闻言,顿时着恼。
口中呸的一声,打断秦豹,怒斥道。
“我看你等,整日里浑浑噩噩,脑袋里都是浆糊,只好在那衙门中闲坐,青楼里喝茶。到了这江湖之上,从来山高水急,若一个不慎掉入江底,自此不能冒头,再也见不得那山顶的风景!
都去想开些罢,别整天做梦来捉爷爷,不如趁早滚回家里抱婆娘。”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
秦豹只得再次去喊。
“张兄莫急,咱们没有恶意,只想与你们兄弟结交一番。这次不仅是我,咱们都监相公更是求贤若渴……”
张横愈发不屑。
哗一下劈桨,激起无数水浪,好似一个闷雷突然炸响在水下,让人吃惊。
听他肆无忌惮怒叱。
“甚么狗屁都监相公?爷爷才是三头六臂,更是转世玉皇大帝!
如今便是牛头马面过来,也让他们嘴里塞满这浔阳江底的混沌污泥,免得回去见到阎罗小儿,又要哭诉爷爷的不是!
我便拿你们几贯破钱,也值当报官通缉,一直追到江水边不放!
恁般烦人,有能耐滚下水来捉我便是!”
秦豹一阵憋屈。
怎么好说歹说,这张横就是听不进去?
秦明眉头皱起,一时也觉无奈,只能亲自上前。
“我是江州都监秦明,江湖人称霹雳火的便是。此来不为其它,只想与二位结识。之前州府通缉,如今误会解除,更有和解文书在此。还有报官的李举人,都一同前来,只为澄清彼此误会。”
张横听得将信将疑,就去看一眼船舱。
却见隐身舱边的张顺,对他连连摆手。
那意思很明显了,就是当官的嘴里说出的话,万万不可相信!
张横心领神会,嘿嘿冷笑,对秦明大声道。
“可知爷爷最爱的,便是整治贪官污吏,活剥走狗帮凶,这叫做天地开眼,专要修理那些没了良心的猪狗相公!”
秦明反驳道。
“既然如此,张横,你且来说说看,秦明如何没了良心?又犯下何种过错?
想我堂堂男儿,自十三岁起,便在战场浴血厮杀,说句守土护民,也当不为过罢。如何还要受人这般污蔑?
你若真能拿出我害人证据,那秦明无颜以对,便在这江水边自刎谢罪!”
这话一出,张横语结。
毕竟秦明在军前效力,杀敌勇猛,所以人送他外号霹雳火。
他张横也是知道的。
如今这杀敌护国的话语,让人无从反驳。
张顺面上动容,秦明此番话,可谓理直气壮。
没想到传闻中,忘恩负义的猪狗相公,能有这般骨气?
其实他兄弟二人,都是道听途说,哪有什么证据!
张顺自舱中钻出,望向秦明一行。
“之前大家未曾蒙面,为何你非要来寻咱们兄弟?”
秦明见他赤着上身,匾扎起一条水褲儿,露出身上雪练也似白肉,知是张顺无疑。
“不敢隐瞒二位,我与丹阳湖水匪结怨,他们扬言报复,为求自保,特来邀请贤昆仲出手相助!”
张顺暗道,这秦明倒是敢说实话。
“丹阳湖好汉,在江湖上也有名声,咱们兄弟与他们无冤无仇,何必要去招惹?我也与相公交个底儿,咱们无意为朝廷出力,你等还是请便。”
秦明叫道。
“二位,还请靠近说话。秦明若是加害,断子绝孙,天地不容!”
张顺怔了怔,用力摆手,扭头道。
“恁多废话!你便说破了天,也是要我兄弟为你头上那顶官帽出力!我等冒死冲杀,换得你加官进爵,若不小心落下死伤,又被弃若敝屣。终究还是江面上秋风爽快,自由自在,不受旁人摆布!”
秦明闻言失望,却又扬声道。
“秦明不敢强求。只因闻名已久,带来百金相赠,便与和解文书同留此处。我自知不被信任,便先退去。二位取书看过,当知秦明真心实意!”
说着,将礼物等留下,一行人转身离开。
船上,二人对视。
张横舔舔嘴唇道。
“倒不像赚我兄弟,或是误会了此人?真有百金重礼,怎还有脸去拿!”
张顺望着秦明,心下思量。
难得此人真诚结交,咱们兄弟如今作为,传出去怕要遭人耻笑?
看着逐渐走远的一行,他突然高声叫道。
“但请秦都监留步,只你一个,可敢上船一叙?”
秦明大笑,吩咐身边诸人道。
“秦虎秦豹,听我军令,即刻归营,半路上不许一个回头!我自与他们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