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颐是坐67号公交车过去的,这条路线她每天都要重复两遍,哪些街道上有哪些店,她甚至都记得一清二楚。
明明早已看腻的街景,却在今日多了些新鲜感,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很快过去了。
她凭着记忆找到了翡禄楼,这一次没走后门,与其他食客无异,大大方方地进了店门。
前台的装饰灯笼高高挂着,在雕花门上落下冷冷的光。林颐踏上厚软的地毯,从裤兜里翻出那只旧手机,准备给梁宗怀打电话。
身着青花瓷旗袍的服务员姐姐笑着迎了过来,还冲她招了招手。
林颐暂时搁下手机,等着对方走过来。
“老板在三楼休息室。”服务员走近后,笑盈盈地问,“我先带您上去?”
林颐还记得她,记得她侧脸的小梨涡,还有耳垂的精致珠饰。上次与梁宗怀交换秘密时她也在,想来是他比较信任又得力的员工。
“这边请。”她往前面带路。
林颐抿着唇点了下头,避开路上的食客,紧紧跟着她上楼去。
眼前的女人身姿曼妙,挽着简单雅致的发髻,稳稳踩着细长高跟鞋,淡雅的薄款旗袍勾勒出美好的曲线。
林颐怀着别样的情绪看了自己一眼,最常见的白色针织毛衣,搭着松松垮垮的牛仔裤,运动鞋上的蝴蝶结绑得格外板正。
莫名其妙,自卑感跟着窜了出来。
在他心中,她应该只会是亲戚家不懂事的小孩吧。
“这边。”女人屈着小臂指了指那条狭长的过道,“休息室就在最里头那间,我就不陪您进去了。”
林颐点点脑袋,“好,谢谢。”
女人回之一笑,“不客气。”
酒楼的一层是堂食大厅,二层则是装潢雅致的包厢,这三层林颐还从未踏足过。她带着满满的好奇走向了角落的最里间。
门没关,她轻轻一推便能进去。
入眼便是挂满字画的长廊,往里走,是一面设计气派的酒柜,里面摆满了各类中、洋酒。
说是休息室,其实看来更像是会客厅,深木色的书柜靠着墙面,中间挂着一副水墨山水画,林颐对中式字画不甚了解,完全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深木色的茶几上摆着两套茶具,墙角摆着几盆兰科的植被,垂着又长又青的盎然的叶。沙发跟茶几是同色系的,梁宗怀就靠坐在单人沙发上。
他的右手撑在沙发靠手上,饱满的额头微微抵着手背,阖着眼睛,却皱着眉,不知道是在养神,还是已经睡着了。
林颐其实并未特意放轻步子,就慢慢朝着他走去,但他似乎毫无察觉。
窗帘关着,只留着一道缝,强光从中倾泻而出,在他的侧脸打上层完美的阴影。
林颐没有唤醒他,自己找了个位置,欣赏着四周的陈设。
也不知过了多久,梁宗怀忽然掀开了眼皮,睁眼就看见书柜旁的人影。小姑娘安安静静地站在书柜旁,微踮着脚看书架上的书。没见她伸手碰那些书,也不知道书脊上那些字有什么看头。
他本不想出声的,却没由来地咳了声。
小姑娘立马就转过身来,“你醒了?”
梁宗怀捏了捏眉心,淡淡“嗯”了声。
林颐见他神情倦倦,一副没有休息好的模样。她又走了回去,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两手轻轻撑在沙发上,“这几天很忙吧?”
梁宗怀面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没否认。
“舅妈的情况怎么样了?”林颐绷了绷脚尖,又自顾自地说,“我昨天打电话问过舅舅,但他好像瞒着我什么……”
梁宗若有所思看着她,眉头也久久不能舒展,暂时避开了这个话题,“待会说这个。”
他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饿了吧?”
林颐看了他一眼,只好顺着他讲:“有一点。”
梁宗怀强撑着睡意,坐直了身,“那你先坐会儿,我叫后厨送餐过来。”
这一餐,两人就在这间休息室吃的,厨房那边送餐的速度很快,没过多久,面前的茶几上就摆满了热气腾腾的早餐。
用料十足的虾蚝粥、刚出锅的热油条和煎堆,还有她心心念念的牛腩河粉。
梁宗怀盛了半碗粥递过去,林颐嘴里塞着油糯的煎堆,香甜的豆沙和芝麻令人口齿留香。
她咽下去才说:“谢谢。”
梁宗怀用小汤匙喝着粥,盯着她鼓起的仓鼠脸,笑着点了点脑袋。
林颐用纸巾擦了擦嘴,也捧着粥碗小口地喝粥,突然又想起他刚才跳过的话题:“舅妈的身体有好些吗?”
她埋头喝粥没看他,以为他在吃东西,便耐着性子等答案。
久久没有回答,她才抬眼看去。谁知梁宗怀也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两人就这样无言相望着,他终于开了口:“林颐。”
“嗯?怎么了?”
“趁周末收拾下,搬到我这里来住吧。”他说。
嘴里的粥没来得及咽下,恰好卡在喉咙,她被呛得连连咳嗽起来,怎么突然提起这么一茬?
梁宗怀脸上的笑没了,她嘴角扬起的小括弧也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舅妈到底怎么了?”林颐的眼眶红了,不知道是被呛的,还是因为太担忧。
梁宗怀沉默地看她,扯了张纸巾递过去,声音比刚才更哑了:“检查结果出来了,说是脑部胶质瘤。”
林颐愣怔在原处,她不懂什么脑部胶质瘤,只大概知道脑部肿瘤。癌和瘤,令人最胆战心惊的疾病。
“医生那边怎么说?”
“严重吗?”
“会不会是误诊?”
梁静贤向来细心周到、体贴入微,那么好的人,林颐不肯相信她会患上这种风险极高的病。头疼不是普通小毛病吗?明明也检查过那么多次,怎么突然断定为脑肿瘤了?
梁宗怀的本意并非让她担忧,只好抬手,屈起两指,不轻不重地敲在她紧锁的眉头。
“说过这些不用你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