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予感觉自己正置身于一片黑暗,指尖抽动,意识缓缓回笼。
她睁开眼睛,在幻境中残留的泪水还挂在眼角,将落未落。
桑予半撑起身,垂眸不语,四周静谧无声,压抑到令人窒息。
良久,她喃喃道:“为什么?”
嗓音嘶哑,带着歇斯底里后的疲惫。
为什么没有重来?
为什么她救不了那些人?
为什么给了她希望又让她绝望?
忽然,她眸中绿光大盛,周身气流肆意流窜,像是要粗暴地将这黑暗撕碎。
“阿予。”
谁!
桑予猛然回头,幽绿色的眸光划过一丝狠厉,似是林中受惊的小鹿,又像是陷入困境之中随时等待反扑的兽。
黑暗之中,她敏锐地察觉到有人靠近,在那股气息来临之前,毫不犹豫地反手一招劈出!
然而,来人却轻而易举地将她的招数尽数化解。
桑予见一击不成,抬手调动着灵脉中几近枯竭的灵力,身形一闪,再次出击。
可是这一次,那人却是生生受了她这一掌,顺着这股力道将她抱了个满怀。
桑予怔愣了一秒,正要反抗之时,却听见从头顶传来一道似陌生又熟悉的嗓音。
“阿予,别动。”
她闻言,果真不动了,周身那股凛然的气势也随之悄然消散。
虽还未辨出来人是谁,但身体却本能地选择了相信。
她在这幻境之中太久,久到她仿佛已经远离了尘世,久到她混乱了记忆,以为自己真的便是那云川之巅上的人。
她思索良久,终于穿过记忆中层层叠叠的循环、回顾经历的一次又一次复生,在混乱的思绪中翻出了这人的名字。
“阿北……”
她嗓音轻柔至极,轻而易举地唤得程北川心中掀起了一层层涟漪,他那自桑予进入苍弥之镜后便一直悬着的心,直至感受到怀中之人的存在,才缓缓落下。
他嗓音中带着安抚的意味,缓声道:“阿予,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话,似是说给桑予听,又似是说给他自己。
桑予感受着身上那个温暖的怀抱,静静地听着他低沉的嗓音,在这不知是何处的黑暗之中,莫名地令她安心。
自她被逐出平芜之后,她已经尽可能的让自己能够独当一面,遇事尽量沉着冷静、随机应变。
因为,她已经没有师尊了,也没有阿兄和师兄师姐们的庇护了。
她没有依靠了。
可是在此时此刻,在眼前这个人面前,她真的很想不顾一切地去依赖对方,无论是不是幻境。
就这一次,应该……是可以被允许的吧?
她这么想着,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
程北川一惊,连忙托住她半跪在地面的身体,低头细细查看,发现她只是脱了力,暂时昏厥,便微微松了口气,反手搂住她,任由她埋在自己怀里。
程北川静静地陪她坐着,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很好受。
在看到桑予在苍弥之镜中失控之时,他再也无法视若无睹,不顾徵律的反对,调动两条灵脉内的灵力,利用凤凰灵核硬生生地将苍弥之镜撕开了一片虚空,头也不回地飞了进去。
不顾一切的冲动之后,这时的程北川才渐渐感受到桑予在他体内所种的灵印已然四分五裂,神魂再也承受不住灵脉强劲的冲击,他的喉咙上下滚了滚,感觉到喉间充斥着一股腥甜。
程北川抬起一只手,试图负隅顽抗,另一只手依旧紧紧搂着桑予,他皱着眉,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灵力在体内肆意冲撞,无法言喻的疼痛使他的唇边抿出了一丝鲜血。
恍恍惚惚之间,他竟觉得,这灵脉衰竭之痛竟还比不过他在苍弥之镜外看着桑予一次次死在他面前的痛。
他自嘲般地笑了笑。
他可能,看不到她安然无恙地离开了。
渐渐的,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眼皮也越来越沉重,须臾,便缓缓地靠在了桑予的肩上。
黑暗之中,无影无光,他们二人紧紧相拥,似一对缱绻至深的神仙眷侣,又似一对不愿向命运屈服的旅人,与这虚无之力相抗衡。
良久,在这一片寂静之中,传来了一声悠远的叹息,紧接着,一束光直直地照在了二人身上。
桑予朦胧之中,感受到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她,阻止她陷入无边的黑暗。
她死死皱着眉,眉宇之间带着浓浓的不悦。
干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天知道她被这循环折磨得心力交瘁,现在就想立马倒头就睡!
她略有些烦躁地睁开双眼,但身上传来的触感和脖颈间喷洒的热气都在提醒着她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桑予僵了片刻,随即仓惶着将人一把推开,连着后退了几步。
砰的一声,程北川被她这么不知轻重地一推,径直地倒在了地上。
桑予闻声,眨了眨眼睛,这才反应过来面前倒地不起的是谁。
她手脚并用地爬到程北川身边,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他:“阿北?”
没反应?
完了,不会被她这么一推,砸坏脑子了吧?
桑予低着头,凑近了他看,同时在心里再次感叹这人生得竟这般好看。
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往日里含着琉璃眸的瑞凤眼微阖,中和了他以往看人时的散漫,这么近的距离下,桑予竟是第一次注意到,程北川的鼻骨之处还有一枚小小的痣,为他原本云淡风轻的面容平添了几分邪气,薄唇微抿,唇色隐隐发白,似是方才经历了什么刻骨之痛。
桑予吞了口唾沫,她自问不是什么好色之徒,于是心头微乱地将视线转移到他的胸口,不知怎地脑袋一抽,竟是缓缓地贴了上去,想听一听他是否还有心跳。
就在她耳朵即将贴上的前一秒,一只手忽然按着她的脑袋,直直地撞上了程北川的心口。
桑予:!!
此时的桑予整个上半身都趴在程北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