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的”,说着唤了梳雾,“你来瞧瞧,这件合不合你身段?”
几人正挑得兴起,忽闻一声朗笑,七八人拥簇着一个青年公子遥遥走来,“我当是谁,原来是赵娘子”,郑禹衡将手炉递给旁人,旋至宋照明身旁,“这身显不出娘子气质,不如,我来帮娘子挑挑?”
“某谢过郑司马好意”,宋照明弯腰行福礼,避让道,“就不劳郑司马费心了。”
“帮美人选衣裙,这怎么叫费心",郑禹衡自顾自拿了两身便凑过来,“某又不是季将军那个不识情趣的,某乐在其中。”“我们家娘子说了,不劳司马费心”,绾风上前一步,挡在宋照明身前。
“你又是谁”,郑禹衡招招手,几名侍从围上来,“我同你家娘子说话,你在这里插什么嘴?”
绾风脸涨红,不说话却也没有移动的意思,郑禹衡不耐地“啧”了声,向左右扫了一眼,宋照明见势,拉住绾风将她挡在身后,“郑司马有话直说,欺负几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赵娘子说笑了,某怜惜你都来不及,何来欺负一说呢?”“怜惜?某与司马也算同在府中共事,同仁之间何谓怜惜?“虽在暖室之中,宋照明的目光却如三九寒天一般冷,她属实没想到,这个在京中以敏思好学著称的郑小郎,行止竟像个泼皮无赖。
“没想到赵娘子竟是个这样的,有意思”,郑禹衡呵呵笑了两声,上前一步,面上虽带着笑,眼神却阴鸷,贴着宋照峒,咬牙切齿道,“不过是做两张图,竟也当自己是朝廷命官了,天大的笑话!你知道我是谁吗,我…
话噎在口中,郑禹衡猛地被人抓住后颈,像拎小鸡仔一样拎起来,季息从他身后走出,“你是谁啊,郑司马?是嫌郑家的名头还不够响亮,迫不及待地为你们家造势吗?”“季将军,快……快放我下来”,身前交襟勒住郑禹衡的喉咙,他悬在空中,不住地呛咳。
“上回还是没让你长记性”,季息将郑禹衡放下,单手扼住他的肩膀,从身侧抽了鞭子出来,弯折了两下,“看来郑司马是希望我亲自教训教训你!”
这厢郑禹衡吓得吱哇乱叫,绾风捂着嘴一旁窃笑,万冬青命伙计拦住不断涌过来的百姓,石隽忙把宋照峒拉开,免得鞭风不小心伤了她,季息正作势要甩他一鞭,那厢从楼下传来一声叫喊,“季将军!手下留人!”
大大大
只见进门一字排开八个侍从,各拿着羊毛皮甲、金银首饰若干,房中的椅子被搬出来摆在院内一侧,其上坐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上穿一件织金的窄袖襦衫,下着一条石青菱格的高腰长裙,肩披2字文的杏色披帛,足着珍珠镶坠的高头鞋履,顶上梳着螺髻,插着一支累金镶玉的凤蝶簪子,其上金丝摇动,说话间竟似活了一般。举措潇洒,言谈自如,眉心一点殷红如血,双颊如霞灼灼其华,杏眼圆睁,薄唇微启,气势胜了身旁众人数分,竟是宋照峒到河东以来见过的最标志的女子。“哟,这就是将军府上的贵客啊,有这般娘子到了河东,我竟是此时才知。“说话间,倒像是她才是住在此处,宋照明倒像刚进门似的。
绾风急着在宋照明耳边解释,“这是高雁翎高大娘子,他们高家是我们河东道有名的富户。”
看这架势和口气,高家在河东,乃至整个大晋,都不只普通富户那么简单吧。
“在下赵引雁,贵客来访,有失远迎。“宋照峒规规矩矩地行了万福,又示意绾风搬了椅子,坐在院内的主座。高雁翎细细打量眼前这人,她以往听说长安的娘子似初春柳条,行动间如水鹭翩跹,只觉过分夸张,今见了这位赵娘子才知,所言不虚。不过,与其说是柳条,不如说是新竹,虽看似纤细柔软,却丝毫不让,无论做派亦是言辞,分明在告诉她,谁是主,谁才是客。
这引雁二字是由山月化来,此名还是袁鸣宇所赠。那日袁鸣宇低头略思片刻,同宋照明笑道:“我这有两个字,不知是否称姑娘心意,有诗云:''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姑娘名讳合山月二字,来此一路坎坷,也盼愁心去,好月来,不如就用引雁二字。”
宋照明吟了两句,见远山与层云相接,飞鸟穿梭其中,似曲水流觞,“其后两句也流传甚广,云间连下榻,天上接行杯'',原在洛阳城中不明白,只觉诗仙文采斐然,如今见此景致才知是何种气象",宋照峒双手叠在胸前,向袁鸣宇行了个万福,“照峒谢先生赠字。”
袁鸣宇为契丹人强占汉女所生,后来突厥人占领了灵州,契丹人撤退,他和阿娘被留在灵州,突厥人来后对原先契丹人和汉人聚居的区域烧杀抢掠,阿娘被充作突厥人的军妓,他也沦为奴隶。
袁鸣宇出的三天前,夏夜电闪雷鸣,在屋中只听见轰隆隆后跟着一阵刺啦式的焦响,隔日出门领粮时才发现,隔街的老柳被劈出一道二指深的沟壑,切面处泛着蛇鳞般的光泽,因遇了这事,他又是阿娘这些一同生活的姊妹中第三个降生的孩子,便叫了袁三雷。
汉人奴隶在突厥人军中只配在军帐外周做活儿,搬运物资已是体面的,健壮男子顶缺,像袁三雷这样的小孩,多被安排去做些洗刷清粪的活计,日日闻臭吸浊不说,饭食也是有一顿少一顿。每隔几日,袁三雷便去内帐边缘,阿娘省了些党项军痞或赏或扔的饭食,偷偷拿出来给他。
河初化冻,柳枝才冒了米粒似的新芽,这几日突厥人焦躁得很,咒骂声不绝于耳,一车车的皮毛和粮食被装上车,留在营里的人越来越少,袁三雷猫在连帐的拐角处,手上皲裂的口子被冷风扫得火辣辣地疼。阿娘身上裹着张毛毡,他曾见党项人将这东西铺在床上。
“这些你都拿着。"阿娘把毛毡脱下,团着递给他,里面包着干粮,一小块发黑的熏肉,还有串不足一缗的铜钱,和一支祥云式样的簪子。
借着主道上一点微弱的火光,袁三雷看到阿娘正从额头起一寸寸瞅着他,那留恋的目光来来回回,织成了一件裹身的戎装,时至今日,他仍旧能想起春寒料峭里阿娘眼神的温度。“好孩子”,阿娘只着了件破旧不堪的麻衣,瘦小的身躯在阴影里发着抖,“从这条路绕到河边,藏在芦苇丛里,顺河走到峄山角,有条小道,你儿时我常带你去采花的,从那过",寒气似掐住了阿娘的咽喉,哆哆嗦嗦地上句不接下句,“穿过山,他们说,那里有汉人的驻地。”
“阿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