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计划的是在军营里待上两天,结果因为陶景言这么一病,他只好提前回来了,因为家中现如今只剩下了陶景贤,所以午膳是他们二人一起吃的。
陶景贤见他胃口不好,只是吃了两口素菜就如何都不肯多吃了,忍不住担忧道:“你这身子……我年少时也不曾这般孱弱,赶明儿我请几个府医来给你好好调养一番?”
“天子眼皮子底下,总不好太铺张,如今陶家树大招风,府医还是不必了。”陶景言回答。
“陶家再怎么,总不至于连府医都招待不起了。”
“不是能在宫里请御医吗。”陶景言笑道,“有钱不是这么花的,能省一笔是一笔。”
陶景贤见实在劝不动,便不再坚持,只是给他加了一片茯苓糕让他吃着,二人吃着吃着,就见陶景贤的贴身小厮进来传话,说:“二公子,小公子,宫里面儿派人来传话了。”
宫里?
二人对视一眼,如今陶家掌事的无一人在家中,宫里这是来派人传话,着实蹊跷。
“快请进来吧。”
来人陶景贤定睛一看,可不得了,是当今圣上身边的掌事公公福如海,便赶紧叫陶景言起身迎接。
陶景贤儿时出入宫闱和这个人打过不少照面,如今见了自然是熟稔,
“福公公。”
“呦,奴才来的不巧了,打扰二位公子用膳。”福公公笑着,堆起了一脸的褶子,“上面那位惦记得紧,着奴才来请陶小公子入宫一叙呢。”
“阿言?”陶景贤一听这话还有一些诧异,他们家阿言平日里就在自己的小屋子里一窝,请都请不出来,怎么还会引起来皇上的注意,还要把他接到宫里去亲自谈。
“福公公,我家这孩子自小没被好好教过,不知道宫里的规矩,若是让他一人前去怕是坏了规矩,冲撞了陛下,不若,我陪他一起?”
“陛下说了,这天寒地冻的,二公子腿脚不便,就不折腾您了。”
陶景贤一听这话愁坏了,且不说阿言现下还生着病,就入宫而言,规矩良多,万一阿言做错了什么,怕不是要被责罚。
“无碍。”陶景言拍了拍他的手,让他放宽心,随后对着福如海点点头:“福公公,我自小没被人教过规矩,如若一会儿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还请您提点一二。”
“那是自然。”福如海侧身:“陶小公子,请吧。”
陶景贤心里止不住地担忧,对着一桌子的菜怎么也没有胃口,于是挥挥手:“把菜撤了。”
御书房内寂静无声,只剩下一阵阵墨块摩擦砚台的声音,正中的龙椅上坐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虽然头发花白,但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硬朗的面容。
“皇上,陶家的小公子到了。”
“传。”
陶景言这才得到许可,走到御书房正中间,跪地行了大礼:“草民陶景言叩见圣上。”
他的额头贴着地面不能抬头看,不知过了多久,就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他余光瞥了一眼面前明黄色的衣袍,垂下眸子说道:“谢皇上。”
“为何不看朕?”
“草民虽未学过宫中的规矩,但是来的路上朝福公公请教过,免得失礼,冲撞了陛下,所以草民知道不可直视圣颜,否则视为不敬。”陶景言老老实实回答。
“嗯,是个本分有礼的。”皇帝说,“起来罢。”
陶景言这才得到允诺,站起身来安静地立在那里。
不过多时,见皇帝又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坐好:“早些日子,我听闻你的身子好了许多,也好,这么多年来陶爱卿为你的病症操心不少,如今你可让他宽心了。”
“谢陛下关怀,草民如今已经是大好了,想来以后不会再让陛下和家父忧心。”
“你二哥哥如今怎么样?”皇帝问道,“我曾经问过他可要做官?他拒绝了我。”
“二哥哥如今腿脚不便,只是在家中看书养鱼,鲜少出门,日子也算安静平淡。”
“朕本想着你若是用功读书,大可以给在国子监安排一个位置,让你好好跟着念书,若是能学有所成,参加科考,考取个功名,也算是一条出路。”皇帝看着陶景言的眼睛,那双布满了皱纹的眼睛里满是探究,“可朕转念一想,人人都说陶章华乃是文曲星降世,年少时一篇《望城赋》,引得洛阳纸贵,这么一个文曲星在你家中,想必也是不需要再叫你去书院。”
《望城赋》,陶景贤十五岁时还是太子伴读时做得一篇赋,当时望城突发雪灾,他将北上一路的所见所闻都写在其中,此赋一出在文坛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因为当时文人所写大多是在歌咏盛世,在一片叫好声中突然杀出一篇针砭时弊,关心民瘼的文章,是那么的刺耳却又那么真实。
所以这就是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二哥哥还被念念不忘的原因,谁提起来陶家二郎不扼腕道一句惋惜。
“回陛下,说来惭愧,二哥确实有想要教草民念书的意思,但是……但草民年幼时曾有郎中断言草民活不过而立,如今哪怕身子骨康健了些也还是还是大字不识一个,君子六艺,四书五经,一窍不通,如今还是大字不识一个,想来若是想要考个秀才,也得等到七老八十了。”
皇帝眉心一跳:“哦?那你的想法呢?”
“景言胸无大志,若真能是个奇才,能为陛下驱使自然是好的,只可惜景言是个庸才,那便在家中照顾父母,辅佐兄长,想来也是不错的。”
“你倒也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皇帝点点头,“这样也好,过来给朕研磨。”
陶景言点头,走到小宫女身边接过她手里的墨块,垂眸安静地研磨。
“只可惜了,你陶家一个文才一个武才,朕本还指望着你能有什么大作为。”皇帝叹了口气,接着道:“景言,你是一个聪明孩子,但是也要当心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陶景言听了这话,笑容收敛了起来,将墨块放下跪在地上,不敢在说话了。
“过来替朕誊抄一份卷宗吧。”
“是。”
陶景言双手接过一支笔,几个小太监搬来一张书案,他跪坐在地上执笔慢慢地抄着。